这并不是一句单纯的客套话,从教室中望出去的晚霞,大概能算是高中生看到的最美的风景。男主角是个刚出道没多久的人气偶像,今年也才十九岁,去年刚从高中毕业,说这话时很有几分自己的真情实感。
人很有礼貌,品行目前来看也没有太大问题。齐允在他退场后也没有动作,视线依然落在窗外,宁瑶夕笑着挥手,目送人离开教室,才转过脸来看他。
“怎么啦?真来看风景的啊?”她好奇地问,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已经把刚才对他做鬼脸的事情忘了,站起身挤到身边,同样探头去看,“我也看看哇,真的挺好看的!今天的晚霞这么漂亮,明天肯定是个大晴天。”
半面天空绯色的晚霞,温柔的胭色镀着金色的弧光,不拍张照片可惜了。宁瑶夕转过头去,想要找他拿自己的手机,真正看向他时,却又先一步被他的侧脸吸引。
齐允侧脸相当出挑,很好地突出了他下颌线清晰的优点,又掩饰了他眉压眼显得凶的问题,精准扬长避短,堪称他最好看的拍照角度。
但宁瑶夕又不是第一次见他,当然不是被他的长相夺走注意力。她歪着头看他,看到他的眼底映进晚霞的瑰色,似乎莫名地有点萧索。
“我上高中的时候,从来没留意过窗外的晚霞。”他说,声音轻而平静,“父母从来都不记得每月打生活费,老师给我申请了贫困生补助。但我非常厌恶上台领取救济金的感觉,直面自己的无能,接受别人的施舍,所以高一下学期起就放弃了,从这个学期起学校设有奖学金,只要每学期都能拿到最高的一档,就能学费全免,剩下的钱勉强够维持日常生活。”
一段心无旁骛为自己奋斗的时光,从睁开眼睛开始埋头苦读,再抬头看天时往往已经是晚自习结束后。他住校,教学楼和宿舍离得并不远,每天也只有这么一点时间得见天光,清晨与深夜总是都披星戴月,对于天气和眼前的风景都毫无关心的精力。
他说:“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欣赏任何美景的心,我一直觉得那太奢侈了,我没有任何邂逅世间美好的心情,现实生活就摆在这儿,压得我每时每刻都在做个俗人。我不算不太怨天尤人的那种人了,但如果有人那时候告诉我,要多欣赏身边的风景,我会觉得他在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缺乏这种欣赏美的心情,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好像连这种能力也一并失去了。”
宁瑶夕怔了怔,定定地望着他,微微出神。
“我就不一样啦。”她说,浅浅地微笑了一下,“我和奶奶一起生活,虽然她对我态度不怎么亲切,还总说女孩子读书没有用,不过她很虚荣好面子,我的成绩很好,她脸上有光,也没有强行让我辍学,会骂骂咧咧地准时给我交学费。我知道我爸爸在外面打工赚钱,虽然可能没赚太多钱,很少回来,但我很向往外面的世界的,总是会时不时就抬头看看天,看看远方,算是给自己的一份希望吧,想要有朝一日走出那个小县城,对外面有很多想象。”
现在回想这些好像有点羞耻了。宁瑶夕趴在窗台上,看着他,眼睛弯弯:“大多都太幼稚了,比如会想会不会大城市的天都格外蓝,霓虹灯比星星还绚烂,一切都比这个半小时能逛完的地方好,漫无边际地想过很多种可能,完全没常识。”
齐允弯了弯唇角,问她:“现在真正出来了,感想有变化吗?”
“变化可大了!”宁瑶夕夸张地向他形容,“我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楼当然啦,天还是没有我们那里的天蓝的。有些和我想的一样,有些则差得很多。我那时候想法很天真,只想着走出去,没想过走出去后要怎么继续向前走。好在我好像是个很幸运的人,出来之后,最迷茫的时候,发现了你,也抓住了你。”
她眨了眨眼,笑眼弯弯。
“我刚才真没说假话。”她说,“允哥,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我可能是个有点天分的人,但上天赠与的礼物也是要用尽全力保管的,是你让我留住了这份幸运。”
齐允转过脸来看她,周遭的剧组工作人员已经收工,人都已经散场下班,拍摄完毕的片场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熟悉的教室里,齐允仿佛在这些一如记忆中的桌椅里,看到了曾经坐在这里,埋头奋笔疾书的自己。
“你对我也很重要。”他说,“因为你,我第一次注意到晚霞有多好看,谢谢。”
这有什么可谢的。宁瑶夕潇洒地挥挥手,表示他不必放在心上。齐允弯了下唇角,看着她,忽而问:“你现在多大?”
啊?宁瑶夕愣了一下:“十六啊,今年的生日已经过完了,正好满十六周岁。”
“时间刚刚好。”齐允说,“满十六周岁,已经有辍学打工的自由了,算你是半个成年人,跟你说一下恋爱相关的问题。”
诶?宁瑶夕一愣,预感到这个话题的严肃,不由站直身:“嗯嗯,你说。”
“公司对于演员谈恋爱没有明文禁止。”齐允说,“原则上不鼓励,但是真的谈了,只要不给公司带来负面影响,也没有人管。甚至如果有需要的话,公司还会主动帮你找合约对象来炒作,这在圈里也算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什么稀奇。”
哇……宁瑶夕用表情传达了自己的敬畏之心,接着意识到他的具体用词。
“公司的要求是这样。”她重复了一遍,问他,“那允哥你这边呢?有特殊要求吗?”
齐允盯着她,看了几秒。
“不算要求。”他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满十八岁之后再考虑恋爱问题,在这之前不要恋爱,也不要对谁动心。”
宁瑶夕怔了怔,目露疑惑。
“可以是可以啦,我现在本来也没想法。”她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应下,随后好奇地问,“但是为什么啊?好具体的要求……”
齐允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转向窗外,清了清嗓子。
“等你十八岁时再告诉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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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齐允有什么十八岁时才能告诉她的事情,宁瑶夕感到十分好奇。但齐允的嘴实在太严,根本从他嘴里敲不到任何秘密。宁瑶夕在坚持了三个月之后不得不遗憾放弃,并不是十分甘心地在他家的沙发上盘腿坐着,指使齐允在厨房里忙碌。
“对,我今天就要吃糖醋排骨!”她坚定地说,俨然地哼了一声,“虽然我自己会做,虽然你今天第一次做这道菜,但我就是不会帮你!有事情瞒着我就是这种下场,怕了吧!”
齐允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你别怕吃到黑暗料理就行。”
宁瑶夕:“……”
糟了,她真的有点怕。
宁瑶夕放心不下,偷偷潜到厨房门口,围观齐允照着菜谱炒糖色。一看之下就很不放心,探着脑袋在门口大呼小叫:“诶诶,火开大了!十秒之内肯定会糊!不糊也会苦,这锅糖是不能要了,再换一锅……啊!你怎么就把排骨倒进去了?!手太快了吧!!”
可惜了一锅上好的精排!宁瑶夕扒着厨房门口,开始给猪肋排划十字哀悼,真情实感地悲切着:“我那肥瘦相间,粗细均匀,花六十块钱买的猪肋排!本来可以更好吃的,我对不起你们……”
齐允:“……”
齐允关火,把排骨重新盛出来,放水洗了一遍,终于腾出时间,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道到底是折腾谁。”他说,“我看你也挺着急的,不如过来打个下手。”
才不要呢。宁瑶夕将头往后缩了缩,昂着头振振有词:“这是对你有事瞒我的惩罚,惩罚懂吗?我打下手算怎么回事!而且这是给你的新家开灶,肯定要你自己来做第一道菜呀,毕竟是你家嘛。”
的确是齐允的新家,这两年带宁瑶夕的收入加上他自己卖房时留下的存款,在两个月前买下了这套房子。说来也是很巧,并不是刚开发的新房,但房主装修是给自家女儿当陪嫁婚房的,但女儿和女婿毕业后双双出国,现在定居国外,房子装好后好几年都没人住过。现在老两口要追着女儿去国外,国内的房子便宜出手,恰好被齐允买到。
虽然他手里的钱只够付首付,每个月要还一笔很高的房贷,现在的工作一个月都不能停下,不然很可能就供不上房子。但不管怎么说,他的确是在这个城市里有了自己的家。
宁瑶夕对此感到超级羡慕,她还没到十八岁,买房子会很麻烦,注定要慢齐允一步。自从知道他买了房子后,就和自己有房子了一样兴奋,不光第一时间向他发去了祝贺,还在房子的软装改造上踊跃发言,提出了很多自己的想法。
其中很多都属于她对自己房子的设想,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建议很多竟然最后都被齐允采纳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却的确对这个房子有了更加强烈的归属感,好像这里也的确是自己的家一样。
这么转念一想,她突然觉得自己来帮厨也没问题了:“等等,这也算是我半个家吧?连厨房料理台都是我选了两个晚上选出来的,那我下厨也没问题吧?没问题的话你走开!不要虐待我的精品猪肋排了,放着让我来!”
她蹬蹬蹬地就自己进来了,将齐允赶到一边,边重新盛白糖边向他吹嘘:“我厨艺尝过的都说好的!从小练出来的功底,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说起来我是不是可以用做饭抵过来蹭家的人情啊,可以的话你就交给我,绝对和你这个做饭看菜谱的水平完全不一样。”
“不用。”齐允看她一眼,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教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