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1 / 1)

他的团队里很多人连中文都听不懂,只有艺术是共通的,找到对的那种感觉时不必交谈言说,所有人都领会得到,这种气氛不受国别阻隔。

在经过前半个月磕磕绊绊的磨合之后,拍摄开始以一种摧枯拉朽的进度,无可阻拦地进入佳境,进度一日千里。

照这个速度下去,最终杀青的时间甚至可能不到三个月,他的通告单排得不满,最开始耽误的半个月进度很容易补。

到这个阶段,时间就开始逐渐花在一些不够配合的外界景物上。

比如本来今天要拍一场无月的夜戏,结果有违天气预报下起了雪。今晚的这场戏自然拍不成,但余晖觉得另外一场夜戏里下雪也很不错,因为他的临时起意,道具和置景就要重新弄,宁瑶夕有了大约大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坐在片场,去熟悉新一场夜戏的剧本。

余晖的剧本里台词很少,某种程度上很方便这样临时起意的更改,只要她把握好郑凡的感觉,换哪场戏拍都问题不大。

手里的这本剧本还是余晖之前给她的手写版本,最开始是拿给她看,后来直接送给了她。宁瑶夕已经翻了很多次,但一笔都没有写在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心得与理解标注,这在她拿到的所有剧本里还是第一个。

她正看得专心致志,突然觉得身上一暖,放下手里的纸页抬眸去看,发现余晖给她披了件外套,拿着摄影机在她旁边坐下。

面前是静夜中簌簌落下的细雪,两人都没有立刻说话,一起看着面前的雪好一会儿。

“是在关心我,还是关心郑凡?”宁瑶夕问。

“重要吗?”余晖反问,“你就是郑凡。”

宁瑶夕想了一会儿。

“不对,我是宁瑶夕。”她纠正了他一句,放下剧本,抬手揉了揉眉心,“你才是郑凡……啊,好像不小心说出来了,这个属于我的猜测。”

余晖低低地笑了一声。

“再猜就不礼貌了。”他说,“我习惯于解读别人,不太习惯任由别人解读我,不管对与不对。”

“听起来很有故事,而且是个FLAG。”宁瑶夕评价,有些疲倦地掩唇打了个哈欠,“不过不重要,跟我没关系,我不打算问……几点了,到十二点了吗?我今天忘带手机了。”

“我也没带,体感时间的话还没到。”余晖说,转头看她一眼,“十二点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你好像每天都会这个时间比较敏感,有一些会在午夜时分结束的魔法?”

谁是仙度瑞拉,我?宁瑶夕愕然指指自己,而后好笑地摇头:“当然不是……我就是比较习惯这个时间给我男朋友发晚安,不然太晚不和他说话,怕他以为我在外面出什么事,算是一个简短的工作日报吧,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平平常常地到了晚上,一切平安,做个好梦。”

除了备受打击,NG九小时后连看七小时废片的第一天,其他时候基本都还记得这件事,无论这一天入戏还是出戏,顺利还是困难,总要打开聊天框和他说上句话,人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而她保持着这种习惯已经很久了。

虽然有些事情已经在明显地变化,最开始一天拍摄结束能和他叽叽喳喳地打两三个小时语音电话,后来聊天越来越少,越来越言简意赅,到最后只剩下晚安趋于稳定,其他的话题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打断。

她最近这段时间都几乎没上网冲浪,但也能感觉得到齐允异常的忙,她十二点发过去的晚安,有时候齐允要到凌晨两三点才回过来,连聊天的时间都错开,离得不远的同一个国度里硬生生弄出了时差。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坚持将这个习惯保持了下来,冥冥之中觉得,只有给齐允发消息的时候,她才会短暂地从郑凡的世界里挣脱出来,回到自己最近开始有点陌生的宁瑶夕的身份里。

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戏还没拍完,她暂时没有大动干戈的意思,一切都暂且顺其自然。

原来是这样。余晖笑了一下,问她:“不觉得束缚吗?要对另一个人负责。”

“要建立亲密关系,总要负责的。”宁瑶夕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地道,“不接受就不开始,个人自由。也可以找一个同样热爱自由的人比翼双飞,祝福。”

这种说话的语气远不如宁瑶夕亲切热络,但似乎也不像郑凡那么言简意赅,宁瑶夕在拍摄之余保持这种复合的混杂状态已经有段时间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宁瑶夕上下打量余晖几眼,目露沉思。

“不过我还以为你其实很擅长这些。”她说,“不管是和陶导的接触,还是签国内的公司,感觉你也没遇到什么障碍,不是个典型的孤僻艺术家。”

“擅长不代表喜欢。”余晖轻描淡写地说,没有看她,依然注视着眼前飘落的雪花,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兴味,“就比如说,你表现得正常,也不代表心里其实真这么健康,我向来主张每个人的心底里都有魔鬼,能让你愿意将魔鬼释放出来的人,才是真正命运赠予的灵魂伴侣。”

“有道理,但我不认同。”宁瑶夕不置可否地说,语气懒散,“不过和我无关,不想辩论,当我没说算了。”

余晖转过头来看她,神色难辨地微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宁瑶夕:“……”

就不喜欢说话连半截都不说的人。宁瑶夕嘀咕了一句,和他直接道:“你知道吗,齐允曾经和我说过,你八成是对我有点意思。”

余晖稍稍挑了下眉毛,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你觉得呢?”

“我当时觉得很荒谬,和你满打满算就见过两次面。”宁瑶夕实话实说,目光落在他身上,指尖思索着摩挲下巴。

“现在呢?”余晖好整以暇地问她。

“现在觉得,他懂感情,但他不了解你。”宁瑶夕将剧本摊开在胸前,稍稍向后仰,给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表情。

“你不是什么好人,甚至不能算个正常的人。”她平静而务实地说,“你看上谁,大概不是要和她同坠爱河,而是共赴地狱的。”

她的答案让余晖露出了意外的神情,他安静了一会儿,而后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没有立刻停下,渐渐地越笑越开心。他看起来斯文有礼,并不像是会情绪外露的人,这样灿烂的笑容多少有些令人错愕。宁瑶夕看向他,处在一个觉得纳闷但又懒得询问的状态里,隔了好一会儿才克服自己的倦怠感,漫不经心地问:“这么好笑吗?”

“也没有。”余晖止住自己的笑,唇角依然是弯着的,“就是突然想起了尼采的一句很经典的话,觉得很应景。”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余晖说,齐允讲得没错,我真的还对你蛮有兴趣。

宁瑶夕干笑一声:“一见钟情吗,我好像完全不信这个,你总不会要说,一眼就看上了我纯洁的眼神吧……”

“差不多吧。”余晖轻描淡写地说,“很想见证你眼神不再纯洁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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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雪下得比想象中久,安静地落了一夜,将地面染得纯白一片。片场昨晚置的景没有收拢,今天要过来补拍一个镜头,纯白无瑕的雪地里嫣红的血液醒目妖冶,极致的颜色对比,带来一种刺目的心惊感,画面却又是极美的,在余晖的镜头里更是如此。

他拍摄的画面实在是很值得一看,不愧是能凭处女作就拿到最佳导演奖的人。他的执导和镜头风格都太有个人特色,对她来说,如何不被淹没在这个人的镜头中,是她一个重要的前进目标,如果能突破余晖这关,她以后大抵都不会再遇到比这更艰难的考验。

宁瑶夕对着余晖的取景器陷入沉思,回过神来后,却发现余晖本人难得的并没有在研究镜头,十分罕见地在看着手机,很专注的样子。

宁瑶夕看得纳闷,不过也没有纳闷太久,等到了午休时间,余晖主动将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唇角含笑。

“今天带手机了吗?”他问,“最近网上的消息真是一波接一波的热闹,让人稍微有点目不暇接了,让我这样初来乍到的外行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