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瑶夕微怔,而后淡淡地弯了弯唇角。
“嗯,就住了一年,那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世界上会有那么好的房子。”她说,朝他微笑着耸了耸肩,“后来我爸非要住过来……带着我奶奶,我也没办法拒绝。他喝醉之后耍酒疯,满屋子乱砸,搞破坏,之后我就搬出来了,那种房子本来也不是我这样的人该住的,我这种人……”
齐允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宁瑶夕。”他说,“我不管你以前是哪种人,但既然你现在是我的人,就要按我的规矩办事。张桐可能会和你商量着说话,我不会,我做出决定时就是在通知你,不需要你赞同或是反对。你要是觉得不习惯,尽早让自己适应。”
宁瑶夕顿了顿,还是挣扎着说:“费用……”
“从你未来的进账里扣。”齐允看她一眼,说,“从现在起每个月欠我五万,记着点。”
欠的债又多了点。宁瑶夕怔了一会儿,苦笑着点点头:“知道了,我一定努力还。”
“靠你每个月送外卖挣的一万块?”齐允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总有一天你能眼都不眨地把你欠的所有债全部还清,就像吃顿饭花的钱一样微不足道。至于怎么达到那一天,什么时候达到,这就要看我的本事了,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其他的不用管,交给我。”
他们说话的功夫,陈瑞已经抱着六七个大纸箱回来了。进货用的大纸箱,外包装花花绿绿,被折扁了堆在一起,和这里的一切一样潦草浮躁。
齐允指了指其中一个纸箱。
“带走的行李。”他对宁瑶夕说,“不值当放在你五万块租金新家的东西全都扔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差不多的破烂,你从中选一些对你有特殊意义的带走,别太多。”
他的指令一个接着一个,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宁瑶夕定了定神,听话地应了一声,就要上前去整理东西,刚向前走了一步,齐允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猝不及防的接触,夏日闷热的老式楼里,微微汗湿的胳膊,灼热的掌心,宁瑶夕在这个瞬间几乎有种错觉,那种温度已然将她烫到。
怎么了?宁瑶夕定了定神,疑惑地看他。
“你干什么?”齐允皱着眉问,“要留着上镜上天价保险的手,你拿它去碰垃圾?”
不是垃圾,是她的生活物品……宁瑶夕听得发愣,顺着他的视线看一眼自己的手,忍不住问:“你看它配吗?”
上午她还在送外卖,一手拿三份,被塑料袋勒出来的红肿印都还在。这双手生得好看,但和白皙细腻从来扯不上关系,它没有托生在一个有条件对它悉心保养的主人身上。
“从今天起什么都配得上。”齐允不容置喙地说,放开她的手腕,扫向另一边。
“陈瑞。”
陈瑞意会地自己拿着组装好的纸箱上前,捧着纸箱过来待命。齐允抽过她客厅简易小饭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自己也扯过一个纸箱,拿起离他最近的一样东西。
“扔还是留?”他问。
宁瑶夕有点无措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说:“……留下吧。”
她花二十块钱新买的空气清新剂,还没用过几次。
齐允依言将东西放到纸箱里,又拿起另一样问她,她要的放在自己这里,不要的扔向陈瑞那边。
这么反反复复几次,宁瑶夕忽而清醒过来,朝他快走几步,按住了他的手。
齐允一顿,抬眸看她。宁瑶夕按着他的手背,深吸口气,说:“……不用收拾了,这些都不要了,我拿好证件和一点……一点亲人的东西,收拾一下就走。”
齐允无声地抬起一边眉毛算作询问。宁瑶夕稍稍垂眸,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齐纪的手也不应该碰这些。”
这些她省吃俭用,特价抢来的东西。有的是残次品,有的是山寨货,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粗制滥造,和她之前的生活浑然一体。
她眨眨眼,抿着唇朝他露出个笑,眉眼浅浅地弯着,说:“等我努力挣最好的东西给齐纪,争取所有的东西拿在齐纪手里,也都和你,金玉琳琅,相得益彰。”
Chapter 09
对宁瑶夕来说,7月16号这天过得像场梦一样。
十五岁短暂的被人重视,而后从最高处径直跌落,一连数年的不断下沉。就在万念俱灰、被彻底放弃的边缘,突然有一个她连做梦时都没有想到的人出现,将她带离了将她贬低得毫无自尊的经纪人,八百块一个月的城中村小隔间,一眼望见尽头没有希望的生活。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宁瑶夕在新家里睁开眼时,望着干净明亮的卧室天花板,尚有一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她怔怔地出了会儿神,记忆渐渐回笼,想起她昨天是怎么离开逼仄拥挤的城中村单间,住进了自己曾经短暂地住过一年的云水别馆,顺利得简直不可思议。
就算她没有关注楼盘的底气,也一直知道云水别馆是申城老牌的高档小区,常年只存在于大家的谈资里,早在八年前就已经炙手可热,连她当年住进来都等了半个月。但昨天齐允只是在来的路上打了个电话,等他们到的时候,这套一百七十平的精装公寓钥匙就已经放在了大厅里,等着她拎包住进去。
如果说现实生活是一款虚拟游戏,高端玩家和低端玩家的差距或许就如同两个物种,城市无形地折叠出三六九等,将所有人按层次放进去。宁瑶夕曾经踮起脚望见过一点更高处的生活,因而对这种差距感受更深。
她睁着眼睛,又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心里忍不住升起对自己的怀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负担起这五万块的月租金,强行去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下场总不美妙,她已经领教过了。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宁瑶夕回过神,赶忙换好衣服过去开门,朝门外站着的陈瑞抱歉地笑笑,热情地招呼他进来:“早,麻烦你过来接我。你不是知道门锁的密码吗,怎么还敲门?”
“怕瑶夕姐还不适应,也不知道你起没起,我就先敲门试试。”陈瑞朝她灿烂地咧嘴笑着,看面相就有种没心没肺的简单快乐,听到她的道谢,不好意思地挠头,“哪里是什么麻烦,这是我的工作,瑶夕姐,我是你的助理嘛。不过我是工作助理,生活助理允哥已经在物色了,女艺人的生活助理是女孩子更方便点,人可能今天就能过来报道了,允哥动作一向快。”
宁瑶夕叹了口气,诚恳地说大实话:“现在你们有自己的工作,但是我还没有……需要这么多人吗?我不太需要生活助理,不用人照顾。我这几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虽然被没钱限制了发挥,不过我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自信的,起码做饭很好吃,改天让你尝尝。”
“可别在允哥面前这么说。”陈瑞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语带强烈的震惊,“瑶夕姐你还想下厨?允哥让你好好保养,做饭这种又沾油烟又容易切到烫到的事情你就别想了,真想做饭的话就去上美食类综艺发挥一下,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不是吧。宁瑶夕意外地看他一眼,又往他身后看看。
陈瑞一头雾水:“?”
“齐允没在啊。”宁瑶夕好奇地看他,略觉意外,“你私底下也这么听他的话?我还以为你只是工作上饱经他的高压训练,对他形成一种条件反射性服从了呢。”
陈瑞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笑着摸摸鼻尖。
“不是的,我听允哥的话一方面是因为他是我上司,一方面也是真的佩服他,佩服他占主要原因。”他说,指了指自己,“瑶夕姐你知道我是半年前入职的吧,这半年一直在当云芷的工作助理。当明星确实有时候压力挺大的,我们这些当助理的,经常要承担艺人私底下的压力宣泄,也算是一项工作日常吧。”
宁瑶夕点点头,这个她当然是知道的,她毕竟也红过,知道外表光鲜亮丽的明星私底下是什么样子。只能说真正完全正常的并不多,这行确实压力极大,
“云芷在外面的形象温和,其实私底下脾气并不算好。反倒是允哥,外面谁都知道他脸臭脾气差,强势没人情,但其实工作中他才是更好相处的那个,凭道理办事,从来不随便发泄私人情绪,在他手底下做事只有工作的压力,不用想其他的,其实反而会更轻松。”
宁瑶夕听得莞尔,点了点头,说:“可以理解。”
是吧。陈瑞点点头,随即笑着叹了口气:“云芷和他闹掰后,对我们团队算是灭顶式的打击。我才来半年,是团队里资历最浅的,平常又主要是听允哥吩咐办事,所以云芷也没试图招安我。我们团队的其他人,包括生活助理,摄影师,公关,运营,对接,司机,林林总总加起来十来个人,全都被云芷挖了过去,半个人都没给允哥留,彻底把他架空在这儿,让他变成了个光杆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