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瑶夕这头在这里心情激荡地赞同自己的英明,那头齐允则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只在拉开车门的时候顿了顿,回身看她一眼。
“上车。”他言简意赅地说。
哦……宁瑶夕应了一声,不自觉看了自己的手一眼,有点失落。
这一刻当然迟早都是会来的,这种伪装恋人的把戏拿到别人面前尚还能糊弄,在自己人这里就实在太欲盖弥彰了,就算齐允不松开,她也要放开手了。他们现在的关系有点奇妙,在外人面前可以维持着一种越界的亲密,私下独处的时候反而带了点客气的小心翼翼,宁瑶夕不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心里有鬼后确实变得有那么点拘谨,大概还是有一些羞涩与矜持在。
这么矜持下去,什么时候能成功泡到男人啊?还是这种完全没有七情六欲的冷酷工作狂,仿佛断情绝爱了一样投身工作,宁瑶夕都有点怕他因为父母带来的阴影,对红尘间的感情彻底失去兴趣。
不过说起来,在喜欢上齐允之前,她也一度认为,自己因为爸爸的关系,其实也是对家庭没有任何期待和幻想的。
可是……在齐允出现之后,那些曾经笃定的淡漠与疏离已经全都消失不见。她的心中升起不讲道理的希冀和渴望,明明已经见到过一种最糟糕的结果,依然不信邪地想要和眼前这个人一起试试看,看他们能不能共同书写出一份不一样的答案。她并没有真正见过那些美好的一切,却在渴望着那些温暖的东西能够由齐允为她带来。
她真的渴望,只是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受这样的苦太久,到底还是不敢。
怎样才能更勇敢一点呢,要不要更勇敢一点。宁瑶夕听话地坐进车里,想着自己的心事,微微出神,直到手被旁边的人重新握住,才蓦地回过神来,讶然朝旁边看去。
齐允手里拿着张纸巾,从他收回纸巾的动作看,刚刚应该是将纸巾在她面前晃了晃。不过她刚才在想自己的心事,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于是直接握住他刚才牵过的那只手,动作自然地给她擦去掌心与手指上浅浅的湿痕。
他垂着眸,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为她擦手指的动作却很轻缓,耐心而仔细,拂过她每一根莹润白皙的指尖,严谨得好像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宁瑶夕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红晕布满双颊,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红,耳根红得像要滴血。
她匆忙移开视线,不想让齐允发现她的异样。眼神一转,就看到吴月正在从后视镜里笑着看她,充满善意的调侃。
宁瑶夕在她的目光中狼狈逃窜,匆匆忙忙地低下头,心跳不已。她没有抽回手,佯装不知地任由齐允将她的手擦完,在略微有些混乱的思绪中突然想起从前,微微一怔。
齐允给她擦完手上隐约的细汗,抬头时发现她竟然还在发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整张脸都红透了,微微一顿后,稍稍眯了下眼。
这是想什么呢,刚刚和他牵手脸都没这么红。
“瑶夕。”齐允无声皱眉,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走神,再次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发什么呆?”他不动声色地问,“担心刚才在华盛那边的事?”
想华盛的事怎么可能脸红成这样,他倒要看看宁瑶夕会不会拿这种见鬼的谎话糊弄他。
“啊?”宁瑶夕猛地回过神来,反应了一下他说的话,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我不是在想这种正事。”她不好意思地说,连忙转移话题,“想到了一些之前的小事……别在意。”
齐允看她一眼,挑起了眉毛。
“不能说?”他问,而后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道,“当然,你的自由,作为你的经纪人表示尊重,不是影响团队的事情就好。”
这么一说好像不告诉他是在给他添麻烦一样。宁瑶夕被他的这招以退为进洗脑了,仔细一琢磨,觉得其实倒也不是什么怕人知道的事,只是她自己比较在意。
“真没什么。”她小声说,“你刚才不是在给我擦汗吗,我就是想起……之前有两次我在你面前哭,你给我擦眼泪的场景了。”
一次是时隔八年再次碰面时,悔恨与伤心混杂而成的失落。另一次是在自己引以为傲的演技上被冷静评估,精准打击时,饱含着迷茫与慌乱的无助。齐允这样的人,看起来和体贴善解人意完全不搭边,但是两次下来,他都擦去了她的眼泪,强势中也带着尊重与安抚。
但两次的动作都相当简单粗暴,直接将张纸盖到她脸上,简单粗暴地用力一擦,也不管她当天有没有化妆,饱含泪水的眼睛会不会被擦得干涩不适,和他现在擦拭她指尖的仔细动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简直仿佛判若两人。
他们之间,是不是也已经有一些不同了呢。宁瑶夕看着他,不好意思地微笑起来,这次脸上的绯红增加了几分与之前不同的窘迫。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也太傻了,虽然只是一年以前,但我总觉得这是段非常漫长的时间了,发生了这么多事。”宁瑶夕情真意切地感慨,看着眼前的齐允,无声莞尔。
而这一切发生的契机,是面前的这个人,在她最难的时刻,朝她伸出了手。
“谢谢啦。”她真心实意地说,“要是对你说谢谢,好像都有点谢不过来。但是齐允,我真的……特别特别庆幸能认识你。”
喜欢上你,好像从我们相遇起,就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不好意思的脸红?齐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将她的脸推到另一个方向,不与她溢满真诚的清澈眼睛过多对视。
与她这样的眼神对上,总觉得刚刚佯装没察觉到,多牵了一会儿她手的自己有点卑劣,趁人之危偏还被这么信任。他心里有鬼,如果某些自私的想法被带入到工作,给宁瑶夕造成困扰,细说起来他也不再那么笃定,开始觉得自己也未必就真的值得这份珍重。
他顿了一下,在宁瑶夕被转过脸去的抗议中稍稍垂眸,轻描淡写地说:“一时合拍没什么,一直合拍才难得,我也会接着努力,争取把这份难得保持下去。”
齐允在心里对自己摇了摇头,压下各种杂七杂八的想法,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恢复到一种健康稳定的黄金搭档关系上。
宁瑶夕对自己得到的回应很满意,开开心心地东张西望,神色间的轻快几乎要飞出来,她总是这么容易满足。
齐允则神色如常,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心里的暗流汹涌。这种话不能说全的状态让他有点烦躁,指尖在电脑屏幕上点了几下,没太看进去,皱着眉移开视线,打算先调节自己的心理,将那些冗杂多余的情绪都消解掉。
他还在和自己较劲,宁瑶夕看着自己的手机,突然咦了一声,将手机屏幕突然递到他的面前。
“李浩然真来重新加我了啊?”她惊愕地说,“动作还真够快的……他竟然真的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我要通过他的申请吗?加回来的话要怎沟通?”
车还没开到燃星的写字楼下,就收到了李浩然的好友申请。齐允也是一顿,看着面前的屏幕,高高扬起了眉毛。
非常好,调节情绪用的沙袋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接过手机,十分民主地征询宁瑶夕的意见:“你想加他吗?以你的意见为准。”
“问我的话,我肯定是对他没什么兴趣啊。”宁瑶夕撇撇嘴道,“想起他就犯恶心,看到他的头像也犯恶心。我十五岁时竟然还真的觉得他是个好人过,天呐,我以前怎么能这么傻的?傻到没边了,那时候真的就是见识少,错把PUA上司当成为我好。”
“行,意见我收到了。”齐允拿过她的手机,宁瑶夕凑过去看,发现他直接在对方的好友申请上点了拒绝,而后在拒绝回复中明知故问地写,「你哪位?我微信好友不加陌生人。」
李浩然那边显然没想到,宁瑶夕竟然认不出他数十年如一日没换过的头像,隔了几分钟,才又发来一条好友申请:「瑶夕,是我,你李哥。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比较严重的误会,都是这几年沟通太少,耽误了。过去的时光里毕竟有美好的部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齐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用力按着手机屏幕,回复:「不好意思,陌生傻逼也不欢迎,麻烦滚得远一点,你脸皮的厚度震惊到我了,你不应该来加我,你应该去加吉尼斯世界纪录官方工作人员,联系他们申请一个吉尼斯脸皮厚度世界认证,加油,你的脸皮是最厚的!」
宁瑶夕:“……”
嚯,原来还是个连环梗!宁瑶夕笑出了声,朝齐允那边又挤了挤,兴高采烈地围观者齐允和李浩然的来往回复。
保姆车两个座位之间稍微有点距离,她倾身靠过来的时候不只是头向这边倾斜,上半身也都朝这边靠过来。齐允向后靠了靠,尽量给她留出不过分亲密的空间,但她笑盈盈的脸和发间幽暗的香气还是明显得惊人,极大程度安抚了他的情绪,让他下一段话说得平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