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从零开始捧红一个没基础的素人更难的,就是让一个曾经红过的人翻红。”齐允语气淡淡地说,“对没接触过的新人,大家好奇,宽容,对他的未来充满期待。一切都是新的,靠着最初的新鲜感都能吸引人看过来,尝试了解。至于一个曾经小红过又黑料缠身的人,没有大爆过后留给观众的情怀,也不是自然没声响后还能剩下美好滤镜。她不堪的一面让人看了个遍,如今就算努力再吸引来关注,大众想起她也会先想起她的黑历史。没人愿意陷进陈年老黄历里去辨析是非对错,太耗费时间精力,大家的善心都很宝贵,谁会想要浪费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过气小明星上。”
陈瑞张了张嘴,无法反驳,只能底气不足地说:“但是宁瑶夕真的很可怜啊……明明有十五岁就走红的实力,偏偏被原生家庭拖下深渊,谁了解到她的情况会不同情她?”
“只有先关注、喜欢一个人,才会对她产生心疼的情绪。”齐允无情地戳破他的幻想,面色漠然地说,“至于其他人,世界上的不公与委屈还少吗?谁有义务共情别人的心酸?不过是个消遣用的明星而已,指望谁替她复仇鸣冤?她现在是不红了,背着债务还能有片刻的清净。要是她哪天侥幸再次翻红,你以为她那个断绝关系的父亲真就会善罢甘休?不会卷土重来兴风作浪?”
要是她侥幸再红起来……陈瑞为齐允的假设猛地打了个寒颤,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事情的复杂和艰难。他对宁瑶夕是同情的,但扪心自问,想到要接手这样的烫手山芋,就得解决她身上种种复杂的麻烦,他自己也立刻就开始退避三舍,压根不想趟这趟浑水。
只能说沦落到这种境地不是她的错,但也不能怪别人袖手旁观,不去拉她一把。事情实在是太过棘手,各人自扫门前雪,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陈瑞想明白利害关系,彻底把宁瑶夕的事情放到一边。因为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还劳烦齐允多说几句替他解释,自觉地从办公室的沙发上站起身,凑到齐允面前整理他筛掉的简历。
所有的都是被筛掉的。陈瑞在里面看到了好几个眼熟的名字,三天前公司刚推荐过来的建议名单,给齐允作参考。
但显而易见,齐允谁的意见都没参考。
陈瑞归拢着简历,突然发现有两份艺人资料上被齐允写了A。他吃惊地抽出来定睛细看,不是很意外地发现,被齐允评为A级的两个艺人,一个进公司前就因为最美艺考生的名号上过热搜,另一个一寸照上都能看出剑眉星目,风资卓然,满脸都是会火的样子,难怪在齐允这里能有这么高的评级。
A级还不行?陈瑞忍不住问:“允哥,这两个是不是留下观察一下?A级还不行吗?”
齐允的视线落在被他抽出来的两份简历上,停顿几秒,终于说:“先留下吧。”
看来未来的艺人就是这两个之一了。陈瑞心下一松,放心地把其他简历拿走处理,出去时贴心地帮他带上了办公室的门。齐允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又拿起那两份简历,长久地注视。
他的眉头不知为什么皱得越来越紧,最后突然把简历放回桌上,烦躁地啧了一声,拉过鼠标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情绪不佳地用力打出了三个字。
宁瑶夕。
越过时间定格在几年前的各种新闻,他点开艺人作品列表,一部一部地看过去。
点开的第一部剧是去年拍完的,见到成片的第一眼他就倒吸了口凉气,立刻抬手捂了下眼睛,感觉自己被五毛特效和粗制滥造的画面伤到了。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继续看,眉头皱得死紧,三分钟后实在忍受不了,用力把视频关掉,去搜宁瑶夕这部戏的CUT。
一无所有,她糊到根本没人剪她的片段。事实上连这部剧的相关剪辑视频都没有,显而易见,根本没什么人跟自己过不去,非要看这种辣眼睛的东西。
齐允:“……”
十分钟后,齐允跟自己过不去地又把电视剧第一集点开了。
开了最高倍速拉片,只在有她出场的时候停下细看。就这么连扫了二十六部惊天烂片,耗时五天,齐允终于结束这种自我折磨时脸都是青的,精神受到了极大摧残。
他面色难看地把陈瑞叫到办公室,停了半晌,才说:“联系宁瑶夕。”
陈瑞点点头,叹了口气:“你也看到爆料了允哥?她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屋漏偏逢连夜雨,咱们能帮的话要不就帮她一把吧,现在也没有其他人会帮她了。”
齐允一顿:“什么爆料?”
“允哥你不知道?那你找她干嘛?”陈瑞一愣,疑惑地挠了挠脸,“就是狗仔拍到女明星陪酒那个,一个挺有钱的煤老板,出了名的就喜欢让女明星陪酒。但这个事情毕竟好说不好听嘛,狗仔拍到了不能承认。不知道她是替谁背上锅了,现在所有爆料博主都说被拍到的是她,说她想重新翻红上位,为此底线都没了听听这说的什么话,她要是能放弃自己的底线,不至于等到今天吧?我们也不至于大晚上碰到她一个人喝闷酒啊。”
齐允诡异地安静了片刻,而后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张桐真是够出息的。”他说,从椅子上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跟上。”
哦哦。陈瑞小跑着跟上他,一边跟一边疑问:“去哪儿?”
齐允拉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抬脚,干脆利落地大步迈了出去。
“找场子。”他说,“我的人都敢动,谁给他的狗胆。”
陈瑞:“……啊……”
陈瑞:“……啊?!”
Chapter 07
时隔多年,名字被再次推上热搜供网友检阅时,宁瑶夕正在送外卖。
小电驴在四十度高温的路上来回奔驰,几乎将人从头到脚都晒化。宁瑶夕穿着黄色的工作服,戴着头盔,口罩挡住大半张脸,一米之外不辨男女,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满心满眼都是送四份外卖的最佳路线和超时提醒,根本没有时间关注任何其他东西。
等到她终于有余隙点开除了外卖平台的其他软件看看新闻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过了午饭饭口,晚饭订餐高峰期还没来,她也终于能喘口气吃自己的午饭,饭是自己提前从家里带出来的,水煮玉米配白煮蛋和一根特价黄瓜,女明星标准减脂餐,省钱还健康。
哪有在外面送一天外卖的女明星。宁瑶夕啃了口玉米,觉得自己刚刚的女明星自觉很好笑,于是咧着嘴嘿嘿笑了两声。她漫不经心地点开微博,随意地刷了刷热搜,正要像往常一样退出来,看点搞笑段子下饭时,不期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挂在热搜上。
没有别的修饰词语,单单一个名字,不明不白地公之于众,叫人摸不清路数。宁瑶夕愣了一下,盯着热搜看了好一会儿,抬手揉了揉眼睛。
放下手再去看,发现热搜还在。宁瑶夕机械地嚼着玉米,咽下去后定了定神,无意识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了进去。
说来很讽刺,明明她总是在以女明星自居,实际上已经很久没有过什么和明星沾边的动作了。离她上一次上热搜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以至于现在突然再次发现自己的名字出现,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情绪并不是惊喜,而是发自内心的畏惧和惶恐。
她上一次出现在热搜上,还是在四年前。那时她面上了一个稍微有点投资背景的剧,搭了投资方的顺风车,名字上了热搜。那时还有一些记得她的网友,再次看到她的名字,在评论区指指点点,互相分享着一些道听途说来的话,语气轻松而随意,都以为她的心是钢筋铁骨铜墙铁壁,不觉得这一声声混在人群中的冷言冷语真的能伤害到她。
「宁瑶夕?是那个过气演员么,和亲爹断绝父女关系的那个。」
「你这么一说我稍微有点印象了,确实是她吧,做这么狠,连亲爹都能抛下不管哦。这样的人还能有粉丝呢?不怕宁瑶夕背后看他们也像看垫背的垃圾一样吗?」
「嘴下都留点德吧,之前上新闻时媒体不是爆料了吗,她爸是个赌鬼,欠下巨额赌债抛给她。她也才出道没两年,能赚几个钱,实在承受不住了吧,可以理解。」
「有什么能理解的?生养之恩大过天懂不懂?帮亲爹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她爸前两年不是还接受采访大骂她是不孝女,父亲说自己女儿的话总能信吧?我看她就是人品不行。现在怎么什么样的人都能当明星上热搜了,能不能换点正能量的?艺人算个什么?」
「有一说一,再也不想在热搜上看到这个逢人就卖惨的营销咖了,浪费时间。怎么还有人站在她的立场上替她说话啊,演的吧,明星的豪门恩怨用得着我们这等屁民操心?」
当初这样的评论,宁瑶夕每天都看,每条都看,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让她渐渐的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她真的就是个这么糟糕的人,所以才不得所有人的喜欢。
可是她尽力了。
真的尽力了。
那之后宁瑶夕便不怎么看热搜,自己做着自己的事,奔波与忙碌着无意义的生活。此后几年她也确实没再有登上热搜的声势,那之后以一个异常飞快的速度被人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