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能力能强到这个地步吗?她在心里暗暗咋舌,看着齐允,动了动嘴唇,却没法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这当然不是公司正常的A类合同,宁瑶夕还够不上这个档位,精明的资本家就算是想要收买人心,又怎么会如此收缩自己的利益。
“只要瑶夕够乖,这些限制条款就都可以当做不存在。”丛丽娜慢慢地说,神色不变,“她乖巧一些,符合公司的期待一点,按照公司规划的路线发展,这份合同就约束不到她什么……”
“放屁。”齐允嗤笑一声,站起身,一步越过茶几,来到她的面前。
他个子够高,站在面前时形成一片很有压迫感的阴影。丛丽娜抿着唇抬眼看他,齐允拿起放在桌上的零碎纸页和撕剩的合同,一张一张,平静而缓慢地逐张压在她的头顶。
“回公司去汇报。”他说,“告诉李总,没人对当别人豢养的猪有兴趣,人对着另一个人,不能又想收割价值又想扼住命门。他不想着双赢,把一切看成一场零和博弈,我却觉得合作的双方是利益共同体,要么合作共赢,要么满盘皆输。赢不容易,输却很简单,既然瑶夕相信我,那如果过不了我这关,谁也别想害她。我这人没别的,唯有说到做到众人皆知,望李总及时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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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宁瑶夕过得昏昏沉沉,做了一个又一个杂乱无章的梦,光怪陆离,醒时全不记得,只有宿醉过后剧烈的头痛留存下来,让她眉头紧皱。
她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眼神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来昨晚的一切似乎不是场梦。她倒吸了口凉气,第一反应是不知道自己记得准不准,合同到底签没签,惊慌失措地跳下床,拖鞋都没穿,赤着脚跑出房间,弄出不小的动静,外间客厅里坐着的人应声抬头,朝她看了过来。
“……月月?”宁瑶夕愣了一下,喃喃地叫了她一声,有点懵懂地抬手揉了揉脑袋,盯着她发呆。
这一幕好像很熟悉,又好像有点久违,自从丛丽娜带着新团队过来之后,迅速就将吴月隔离出她常接触的范围,让她只能在外围做做接应。
宁瑶夕很多时候一天都看不到她两眼,这和不在身边的齐允不同,吴月明明在,却始终被不动声色地支开,远离她的接触范围。
她之前并不是没察觉到这些,她只是……明白这是种正常的职场争宠行为,吴月是她身边的老人,丛丽娜不可能放任她们这么亲密无间下去,她肯定要有相应的手段,她能理解。
她不喜欢,但她能理解。她一步步地忍让后退,直到几个小时前被摇起来签合同,终于忍无可忍。
爆发的第一反应还是去找齐允,她对这个人的依赖已经成了习惯。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件好事,可他还是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从来不给她失望的机会,让她就这么继续对他依赖下去。
越陷越深,渐渐自己都无法控制。
吴月一个人坐在外间等她,一如她熟悉的那些日子一样,朝她柔和地笑笑。
“是不是头痛?”吴月说,“给你煮了醒酒汤,茶几上温着,趁热喝。”
宁瑶夕看着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也笑了起来。
“我好开心。”她说,“我没救了。”
? Chapter 54
在她上午从申城离开, 回到剧组继续拍戏的时候,除了丛丽娜不见踪影, 公司派来的团队中的其他人并没有一并消失不见, 依然跟在她的身边。
对于这点,宁瑶夕其实很能理解,不管在这个深夜闹出了多少不愉快, 公司要是知情识趣地主动把人撤走,倒像是在和她服软一样。宁瑶夕在公司待了八年了, 知道华盛已经再也不是当年的小作坊,能对一个仅仅只是有潜力的演员放低姿态,它现在是业内知名的公司,有它自己的傲慢。
好在丛丽娜消失不见之后,团队里的其他人似乎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肉眼可见地变得乖觉得多,不再频繁地围在她身边互相打配合, 自成一派, 连她本人好像都被隔绝在外。
不过或许也并不都是因为丛丽娜的缺席。宁瑶夕下了飞机赶去剧组, 坐在商务车的后座转过头, 看向坐在她旁边的齐允, 望着他专心致志对着平板电脑工作的侧脸,眉眼弯弯。
脸色谁还不会看呢?毕竟给她撑腰的人现在回来了嘛。
她盯着看的时间可能久了点,齐允的视线从屏幕上收回来, 也看向她。
“不睡觉?”他问, “昨天喝多了还没睡好,今天头应该挺疼吧。”
“还行, 月月给我煮了醒酒汤。”宁瑶夕摇摇头, 笑眯眯地说, “而且我现在心情好,不是有句话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吗?我现在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就好。”齐允应了一声,说,“正好现在有时间,我跟你说说公司合同的事,丛丽娜拿给你的那份A类合同有问题,其中几条被修改了,这个合同一共四十来页,不仔细查阅的话的确很难发现,和你知会一声,也算是提个醒,以后再碰到需要签字的文件一定要拿给信得过的法务查验,不然绝对不能签。”
宁瑶夕抬手捂住额头,面露菜色:“好了,这个话题可以就聊到这里,我现在感觉头有点疼了……”
齐允:“……”
齐允无情地拒绝她的提议:“不行,这些事情你自己也必须心里有数,不能都靠外力。先不说靠不靠得住,如果昨天我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
“那我也不会签啊,我又不傻。”宁瑶夕无辜地说。
齐允不答,只扬了下眉,充满怀疑地看着她。
宁瑶夕:“……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没有傻到趁着酒劲把自己未来十年都签出去好吧!对象还不是你!好吧,其实昨天你和丛丽娜说话的时候我还没完全睡着,半梦半醒中听到了,知道是怎么回事。”
齐允怔了怔,脸上露出几分明显的意外。他看她一眼,问;“既然是醒着的,怎么始终没出声?”
“倒也没有完全醒。”宁瑶夕打了个哈哈,含糊地说,“你处理得就已经很好了,也没有我非要插嘴的必要,这种事还是要让擅长的人去做……”
她那个时候对丛丽娜说的话就有点太直白尖锐了,当时固然是有情绪激动,难以控制的原因,但不论初衷如何,结果就是让她们两个的关系闹得很僵。她不是那种能在闹掰后依然若无其事言笑晏晏的性格,昨天睡着之前还在觉得为难。
好在丛丽娜今天没有出现,不然她一定会尴尬得不行。
这件事说起来其实也让她有点后怕,倒不是在于公司居心叵测地拿一份有问题的合同坑她,而是在于,一旦她对齐允没有那么信任,那么丛丽娜的挑拨其实非常容易实现,利益的纠纷的确是影响信任建立的重要因素,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来,那么分道扬镳其实就是早晚的事。
在一个利益和冲突都来得又多又快的圈子里,想要长久地保持最初紧密无间的信任,其实是横亘在所有人中间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难题。
在前行的路途当中,面临的纠纷注定会越来越多。她昨天奔去找齐允的行为全靠一腔热血和赤诚撑着,在见到齐允的时候其实都没去想什么后果,也没有去想过,万一齐允真的没打算继续和她站在一边,那她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她知道经纪人完全站在艺人这边,并不是种正常的现象。经纪人是公司的代表,理应和公司一条心,而不是事事为艺人着想。她对这件事其实很清楚,所以心里一直有着难以言明的隐隐不安,昨天虽然醒着但没说话,一方面是觉得齐允肯定能处理好,另一方面,不可否认的,她也是想听听齐允的想法。
想听听他对她是如何想的,又为什么这段时间和她联系那么少。丛丽娜的介入当然增加了沟通的麻烦,但这不应该是疏远的理由,她一直为此而忧心忡忡。
结果好像也没有听到什么具体的原因,但她又的确放心了一些,这种莫名的感觉,实在是很难讲。
她这边还在兀自神游,那边齐允伸手在她面前晃晃,说:“回神,发什么呆?这个问题这么难答?”
宁瑶夕赶紧收回心绪,想也不想地连声否认:“没有没有!呃……什么问题?”
果然没听见。齐允扯扯嘴角,又问了一遍。
“昨天没来得及问你。”他说,“既然丛丽娜和你说,我是因为合同的分成问题在避嫌,所以最近都没怎么出面,你怎么没信?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是这么想的,你还这么直愣愣地问过来,那就太冒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