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窗边,吴晓峰提起插销把窗户往外推,他这个家小的连滑动窗都装不了,还承用着老式推窗。用挂钩固定住窗棂,走回八仙桌旁坐下,沉闷的抽烟。头上缝针的地方叫着疼,医生说一星期后去拆线,让他这些天都不要碰水,睡觉不要压到伤口……综上所述,他这头浓密金黄的长发是保不住了。
思绪又回到詹淮秋身上。
这人再高冷再傲慢,总得有软肋吧,好歹是个肉软血热的人,里外肯定有不设防的地方,可他到底哪里不设防呢?
吴晓峰的视线扫过在厨房起了一层灰的烤箱,灵光一闪,既然不知道如何投其所好,不如就从自己拿手的方面下手?他也只有这点长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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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天晚上詹淮秋回到住处后有想过自己对吴晓峰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刻薄,毕竟这人也没干什么太越界的事,只是一直在不厌其烦的向他表达“爱慕”之意,烦是烦人点,但人家也没什么冒犯的实际行为。他对一个小孩说这么重的话,是不是显得他也幼稚了?
只不过詹淮秋的内疚持续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就发现自己低估小土狗能屈能伸的韧性了。
第二天下午,他和当地几个下乡帮扶人员刚挨家挨户做完村民厕所改造的思想工作,回到乡政府,车都还没停稳,就看见一个高壮的身影站在停车场树荫下,嘴里叼着根烟无所事事四下张望,典型的小流氓既视感,关键这人剃了个光头,脑袋上还粘着块纱布,怎么看都跟昨晚那个鸟窝头遥相呼应。
这么一来,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詹淮秋心说这人怎么到乡政府来了?
他走过去,吴晓峰等了半个小时终于见着人,脸上的亢奋掩都掩不住,嘴上又埋怨道:“你怎么才来呀。”
詹淮秋的视线集中在他噌亮的脑袋上,一头长发突然变成个光头肯定有些视觉冲击,远处一看就像个卤蛋,不过也把吴晓峰的五官衬的更加清晰突出,骨相生的挺硬气,就是看上去更坏了。
见詹淮秋这么盯着自己看,他多少有点不自在,含糊着摸摸头:“是不是很傻?”
詹淮秋说:“不傻,比原来黄渤那发型好多了。”
他跟那几个同事打了声招呼,把吴晓峰带到外面,问:“找我有事?”
“有,”吴晓峰说着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他:“你尝尝?”
詹淮秋不知道这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装的是什么,没有伸手去接。
“这是我做的戚风蛋糕,我看你平时工作量挺大的,如果耽误了正常吃饭时间,你就吃这个。”吴晓峰说。
别的不说,对于小土狗会做戚风蛋糕这点詹淮秋是万万没想到的,试问谁能把一个乡村飞车党跟在厨房烤蛋糕的人联系在一起?
“你不用这样,”詹淮秋说:“我不爱吃甜食。”
“那你喜欢吃什么?”吴晓峰问。
“我……”詹淮秋顿了顿,改口道:“我喜欢吃什么都与你无关。”
最伤人的话向来不是“我恨你”,而是“与你无关”。前者仅仅是情绪表达,而后者则是冷漠的划清界限。
“做都做了,不要浪费。”吴晓峰都能感觉得到自己在说这几个字时无限的卑微。
詹淮秋不想在公众场合弄得太难看,于是勉强接过蛋糕,说了句:“谢谢,还有别的事吗?”
他只是出于惯性,随便一问,谁知吴晓峰却很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有,詹淮秋,不管你信不信,我一定会追到你。”
作者有话说:
这个这个……有没有发觉土狗崽子总给人一种又可怜又好笑的感觉?我有~
9 | 第九章 怎么是你
【心理太强大,还是把伤疤藏得太好?】
吴晓峰那句“我一定会追到你”对于詹淮秋来说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丝毫不亚于一个学习倒拔毛的小孩掷地有声的向妈妈保证“不管你信不信,我一定会考全班第一”,也许说话的人是认真的,但现实更倔强。
不过蛋糕还挺好吃的,松软抖臀,正好今天下午跑了好几家农户也累了,几个人在办公室不到十分钟就把吴晓峰的蛋糕瓜分了,小唐他们吃的意犹未尽。
“詹律师,那小帅哥是你朋友?”小唐笑呵呵的问。
詹淮秋不知该怎么定义,含混着搪塞过去,原本以为小唐会就此罢休,没想到这年轻人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又八卦道:“蛋糕是他做的?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五大三粗一小伙子,竟然会做蛋糕……我好喜欢这种反差萌呀。”
小唐是去年政法大学毕业的新人,挺阳光灿烂一小男生,就是喜欢东家长西家短,欠缺点司法人该有的严谨。
“喜欢就去追啊。”詹淮秋说的不费吹灰之力。
小唐当下就脸红了,“气急败坏”道:“詹律师你说什么糊涂话,我可是男子汉!”
“男子汉你脸红什么呀,我也就是随便开个玩笑,怎么,你当真了?”詹淮秋逗他玩。
小唐忸怩着碎碎念,旁边几个人陪着笑了一会儿,詹淮秋言归正传,就这几天挨家挨户做村民厕所改造思想工作的事开了个短会。
这几年随着乡村振兴发展,农村传统的粪坑厕所也要被取缔,一来可以有效分解粪便、做好废污处理,二来改善农村乱搭乱建的陋习,归置闲散土地,节约农民耕地。
只是这里的村民世世代代用的都是茅坑,突然让他们改变用厕习惯有不少人还是抗拒的,加上水冲厕所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另一种消耗,更让村民对改造工作有了抵触情绪。
“小李小唐,你们对接下来还剩下的二十几户村民有什么看法?”
小李也是从市法院跟随一起下乡来的新人,平时话少,属于默不吱声埋头干活那型的。他扶了扶眼镜,说:“通过这大半个月我们走访下来的情况,我觉得够呛啊詹律师,我们是学法的,只能靠嘴,但这些村民典型就是吃硬不吃软,拿准了我们不会硬来,所以一个二个横的跟什么似的,都不讲道理。”
小李说的没错,他们碰上这些村民就是秀才遇到兵,什么都说不清,乡政府倒是给他们派了个管规划的人随行,但那人一见村民情绪开始激动,躲的比他们都快,詹淮秋实在是无言以对。
“詹律师,”小唐翻了下登记表:“下田村还有一户村民家没有走访,咱们去了三次都没人。”
詹淮秋知道小唐说的是哪家,那户村民白天都没人在家,听附近的邻居说那两间瓦房就住了一个人,白天在外上班,晚上才回家。
“我知道,就是吴福顺家,今晚我去看看,你们就休息吧。”
小唐不放心:“但是就你自己会不会……”
“那户就一个人,不会有事的。”詹淮秋胸有成竹,一个人的思想工作跟一家人的思想工作不是一个工作量。
下班随便吃了点东西,天刚擦黑他就驾车去了下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