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1)

他斟上两盏酒:“衍儿贤弟,恭喜你又当了爹,这次还是个小世子,等你什么时候回了府,我再去给你送上贺礼。”

赵衍当着众人,也给他几分薄面:“那就谢过国师了。”

没想到他没脸没皮,追问道:“我给你的生辰贺仪,你试了没有,若是喜欢,我便再炼几丸送你,保你子孙满堂。”

赵衍一寻思,记起来那枚半红半黑的丹药,当时不曾放在心上,也不知收去了哪里,敷衍道:“谢过国师美意了,我怕是近日也用不上。”

哪知道陈抟突然凑到他近前:“怎么用不上,我入宫的时候,见到了晋王府的马车,你回去就有美人在暖被窝里等着,与皇帝一样快活。” 最后一句压得极轻,除去他们两个无能听见。

他知道陈抟不善酒,只好再举杯打发他:“说起来,我也要恭贺国师,加官晋爵,平步青云。”

三两杯劝下去,陈抟如顺了毛的猫,乖乖不再多言,在他身旁踉跄坐下,用手去拿他案上的吃食,径直往口中放,边嚼边道:“衍儿老弟,我算卦极准,早就料到自已会加官晋爵,我还知道……” 他话未说完已被一只鹅掌堵了嘴。

赵衍走到御案前:“皇兄,国师不胜酒力,臣弟先送他出去。”

赵溢自宫宴开始,便焦急地等待,他命人开着一扇窗,从御座上看去,天色一览无余。

天遂人愿,夜幕刚至,便是满天星斗,看来明日不晴也难。他心情大好,见赵衍面色微红,从盛了开水的温碗中提起酒注,朗声道:“我们兄弟,今日也饮一杯。”

王继恩笑容满面递上来一个空酒盏。

赵衍抬头,见赵溢目光和煦,似又变回从前亦父亦兄之人,对这份突如其来的亲近,心中不明所以,也不敢犹豫,上前两步,拿起空盏,接下天子亲自斟的酒,先饮为敬。

“皇兄,千秋圣寿,福泽绵长。”

赵溢见满眼恭顺,屈膝跪下,抬手托住他的臂膀,扶他起来:“趁着现在尚早,回去醒醒酒,亥初再来,陪着母后一起守岁。”

赵衍架着陈抟,一出殿门,便将他交给一个内侍,独自一人回住处。走到近前,见自已屋内亮着灯,知道陈抟没骗自已,果真是府上有人来了。

他推开门,里面一个华服女子,乍一看有几分面生,一回想,认出来是红绡。

当日随口一提,皇兄果真替他送了人来。

红绡走上前来,隔着门槛对他福一福身:“王爷。”

今日宫中来人要接她来陪王爷守岁,她起先不可置信,等见了赵衍,才觉出真实了几分。

她抬眼看清他脸上的失望神色,又生出几分惧意来。×?

赵衍立在门口,等风吹去满身酒气,也不打算进去:“今夜,你便宿在此处吧,明日一早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他说完转身,去了西厢房,洗漱一番,在榻上躺下,酒意上来,身子燥热,越是醉到极点,越要保住灵台清明,大睁着双眼,黎明前的等待本就难熬,更何况是没有月亮的朔夜。

一个朦胧的暗影在窗纸上流转,有人敲了敲门:“王爷,陛下命小人送醒酒汤来了。”

听得出来,是个宫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大概是怕惊扰了夜色。

赵衍一言不发,将枕下的象牙匕首握进袖笼。

那宫人不闻回音,还是推开了房门。

赵衍微眯着眼,隔着薄帐,用余光冷眼看着,见她一进屋就关上门,转身将托盘与瓷盅一起放到桌上,也不点灯,背对着他良久,更是可疑了几分。

待她转身过来,慢慢走到床边,他的象牙匕首已悄无声息地出鞘了。

来人却只在春凳上坐下,双手伏在床沿边,再没了动作,静静坐了盏茶功夫,起身往门口去,似是要走了。

赵衍掀开帐子, 她的背影只离他三五步远,分外熟悉:“站住。”

那宫人深吸一口气,停住脚步,依旧压低着声音道:“王爷,奴婢是来送醒酒汤的。”

细听她的声音,更是似曾相识,赵衍心中的猜想呼之欲出,按捺住悸动,冷声道:“送过来。”

妙仪略一迟疑,还是端着醒酒汤,送到他的床前的案几上:“王爷趁热……”

她话音未落,已被人从身后抱个满怀,火热的呼吸合着酒气,钻进她的颈间,化开她身上湿重夜霜。

赵衍坚硬的手臂箍紧了怀中人:“怎么悄悄来,又悄悄走……还恼我那日说的重话?”

他虽问她话,却也不给她答的机会,将人转过来,托住她的后颈,轻轻一吻,悠长得忘乎所以。

人世间,顷刻浩瀚成两个人的沙漠,仿佛短短岁月中偶遇的不快,是不起眼的沙粒,轻轻一阵风,便可以消失不见。

死生何惧。

她刚从自已的鬼门关踏过来,又来陪他等待血雨腥风,此中情意,让他后悔那日在开宝寺,早到了片刻,多听了一段壁角,庸人自扰。

他心中万千悔恨遗憾,化作眼角的潮意。

妙仪本想再远远看他一眼,只为了将来午夜梦回,他不是开宝寺里那个决绝的背影。

抬手捧住他的脸,指尖触到一缕蜿蜒水迹。

第一次见他落泪,抑或是最后一次。

她口中干涩,哑声道:“我看了王爷的信,那张小画真好……”

赵衍握住她的手,冰凉一片,想到她尚在月子里,连忙将人抱到床上,“你是怎么进来的?”

妙仪抬起头,欲语还休,赵衍也不再逼问,两人都不想提到贺敏之的名字,一时无话。

“醒酒汤……”

赵衍见她已将小盅捧到他面前,接过来一饮而尽,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年夜,他不愿早早醉了过去。

妙仪道:“我娘说除夕夜,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偏偏还得守岁,只想着就通体冰凉。”

他们和衣抱在一起,脸对着脸,赵衍将她冰冷的手拖进怀中,贴在胸口,那身温热皮肉之下,有颗突突跳动的心:“这会儿还冷不冷了,你若是累了,就先睡,等相国寺的迎岁钟响了,我再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