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1)

李嬷嬷摇摇头:“未曾见过,只晓得相爷在南诏。上次以降真父母的名义去王府寻你,你躲着,也不是全在意料之外,奈何王府看得森严,我们势单力薄没法先递进去消息,哥舒将军便去了南诏,禀明了周相爷。相爷送来画像,托了个他的旧部,代为打探。”

妙仪点点头:“确是有这么个人,今日我们还见了一面,可是话还未说几句赵衍便来了。”

提到赵衍,李嬷嬷不知如何开口,略略思忖后道:“如今赵衍肯放你回家看看,想必是不打算再拘着你了,不如等一下我们就陪你出去,当着他的面要留你在家,你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前朝宫人,又不是什么罪人,他没道理再扣着你。”

妙仪心中一拧,垂目不看她,怕露出端倪:“嬷嬷还是不要提得好,他现在权势滔天,做事哪还要讲道理……” 妙仪不愿将自已和赵衍的事说破,话在嘴边打着圈斟酌。

李嬷嬷是过来人,见她这样说,赵衍又亲自送她回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觉得愧对周贵妃所托,抬手将眼角的泪抹去,恨不能立时救下妙仪,道:“哥舒将军带着原来公主府的一些精锐,扮成商客,就驻扎在城外,就算杀出一条血路,也能救殿下出去。”

“嬷嬷,切勿以卵击,再为我折损人命了,我们静待时机,总是可以走脱的。” 她顿了顿又道:“降真侍奉我多年,又是为我而死,也劳烦嬷嬷替我照顾降真的家人。”

李嬷嬷见她神情缓和下来,打开衣橱,里面有两个荷包,她略略犹豫了一会儿,拿出来一个来递给妙仪:“这个是原先准备递进去的,你拆开夹层,里面有些防身的东西,还有些今日来不及说细说的事。那个晋王爷如果还在等着你,现在也不好再耽搁了,切记不要贸然寻仇,只求平平安安,才对得起贵妃娘娘在天之灵。”

提到赵衍,妙仪便有些不自在。李嬷嬷看在眼里:“殿下是大人儿了,且听嬷嬷那句劝,凡事放宽心,便有好福气了。等个好时机,就能和相爷他们祖孙团圆,姐弟相见了,相爷还提起殿下的表哥……”

正巧这时苏合沏了茶来,李嬷嬷便没再往下说。妙仪略喝了几口茶,起身要走。李嬷嬷送她走到门口,正要开门的瞬间,听见一阵敲门声,厚重有力,不疾不徐。

门一开,只见赵衍长身玉立,身后跟着鹤望和十几个军土,手上没有拿枪执剑,有的捧着一摞礼盒,有的抬着箱笼,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不知他哪里变出来这些东西。

赵衍的突然造访让一院子的人手足无措,他自已倒是沾沾自喜,看着妙仪道:“等了这么久,真的不让我进去坐坐?”

还是李嬷嬷最先反应过来,将赵衍请了进来。他跨过门槛,离妙仪一步之远停了下来,悄声道:“你若怕羞,便去车里等我。”

妙仪抬首,怔怔地望着他,这个人笑得如此温柔,差点让人忘了他狠毒的心肠,仲夏之夜,背上起了冷汗,却也强装出一个笑容:“王爷这是干什么?”

赵衍只当她又惊又羞,故弄玄虚道:“自然是好事。” 见她站着不动,没有要回车上的意思,又道:“虽说这种事,没有女儿家在场的道理,但是如果你要在门外听,也不是不行。”

妙仪瞥见箱笼上的红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千钧一发,想不出怎样才能打消他的念头,只听他对李嬷嬷道:“在下赵衍,未下拜帖,叨扰了府上,一点薄礼,聊表心意。”

李嬷嬷是经过风浪的人,不多时便镇定下来,一边拿眼神安抚众人,一边对着赵衍道:“我们小门小户,哪能劳动王爷您下拜帖,快堂屋里上座。”

36.风转牙樯 · 令爱

赵衍被李嬷嬷引着进了堂屋,落了座,往门外看去,果然有一片熟悉的衣角。

李嬷嬷让人上了茶,一脸歉意:“我家老爷今日身子不适,先睡下了,王爷若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若改日再来。” 李嬷嬷的相公也是行伍之人,不善言辞,遇上这种突如其来的棘手事情,保不齐要漏出马脚。

鹤望在赵衍的示意下,将礼物奉上,人各有份,都是些金贵稀罕的物什,他随后打开放在屋中的十几个箱匣,百粒鸽卵大小的东珠,金玉如意各十柄,有各式祖母绿,猫儿眼,珊瑚,玛瑙,并古玉紫金玩器,林林总总的奇珍异宝,价值数万金不止,纵是李嬷嬷常年在宫中当差,也看得瞠目结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赵衍放下茶盏道:“多谢夫人好茶,这件事本就应先与夫人商议。” 他顿了顿,轻提一口气:“我与令爱,相识于兵马荒乱之时,她姝颜丽质,一见忘尘,更玲珑心性,忠勇有谋,非寻常女子可比,衍不才,父兄庇佑,得封王侯,若有佳人相伴,夫复何求?有意娉令爱为侧室,望家主夫人成全。”

鹤望听他说完,心中暗笑:原来前几日,写了改,改了写,又收起来的那张纸是这一席聘文。虽然用词平易,却被自家王爷说得情真意切,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委实难得一见。

赵衍说完一通,有些舌燥,又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果真看见门外的衣角动了动,嘴角也跟着一动,她站得那么远,听得真切么?

李嬷嬷思忖着其中利害,不知如何回他,一时间讷讷,过了半晌才道:“王爷抬爱了……小女蒲柳之质,离家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团圆,只盼她承欢膝下些时日,谈婚论嫁,倒也是不急,我与她父亲商议了,再从长计议。”

赵衍听她推诿,也不意外,毕竟他们受了赵岐的恩惠。

于是他放下茶碗,恩威并施道:“夫人所言极是,虽是侧室,六礼也不可怠慢了,的确该从长计议,只是承欢膝下,不必急于一时。我有个侄儿,小儿心性,今日竟想当街掳人,幸而被我撞见了,若是让降真住在府上,我少不得在此派驻些府兵,以防他再次叨扰,依我看,还不如让她先回王府小住,才最为稳妥。”

李嬷嬷倒吸一口气,果真被殿下说中,这人只将礼义廉耻挂在嘴上,行事起来跋扈嚣张,刚想严辞力拒,话未说出口,又听他道:

“至于夫人思女之心……王府旁另有一个三进宅院,独门独户,本就是给往来的亲戚亲家们用的,夫人搬过去住,也能时常来王府走动,省下车马麻烦。”

李嬷嬷道:“此事我看不妥,王爷……” 她斟酌着用词,怕讲话说得太难听不好收场。

“哦……若还有什么欠考虑的地方,请夫人明示。” 赵衍语调微扬,隐隐有些不悦。

眼见李嬷嬷和赵衍就要争执起来,如果他冲冠一怒,反倒不可收拾,白白连累了要救自已的人。妙仪跨过门槛,走上堂前对着李嬷嬷道:“母亲,我自从被王爷救下,就在王府的读书台里当差,今日虽得了一日假,却没有不回去的道理,日后得了空闲再来探望双亲。”

李嬷嬷听她说完,心中大恸,可是形势比人强,如若赵衍真的派人来围了这个小院,就算殿下和他们在一处又如何,还是插翅难逃,也只好勉强道了句:“如果真有差事要当,回去也是应该。”

妙仪对着李嬷嬷福了一福:“母亲,时候不早,我便回去了,你们刚来大梁,万事小心,我得了空再来探望。” 说罢,便转身退去了门外。

赵衍见她要走,也立刻告辞,留下一室奇珍异宝,带着鹤望,一起走了。

两个人并肩在巷中,妙仪问:“王爷何必要来。”

赵衍道:“我原也不想在今日,可是你进门前看了我一眼……又去了那么久没回来,料想你在等我去找你……”

他见妙仪不置可否,又道:“你还没嫁人,面子薄是自然的,就让我厚着脸皮,自已去为自已保媒,如果真得了你爹的首肯,将你的庚帖给了我,以后也不用被侄儿指着鼻子,骂我爬灰了。”

这番话说的不算柔情似水,却也是诚心诚意。他有三位夫人,一位是赐婚,一位是出了家后还俗跟着他,一位是被他赎身的,如此这般上门去求的还是第一次。

赵衍去看妙仪的脸,清浅月色下,又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让他没由来地一阵心烦。

果真只听她道:“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

“怎样好?”

“名不正,言不顺,偷偷摸摸的。”

“你觉得好?”х?

“如果我真的和夫人们一样了,王爷很快就腻了吧?”

赵衍听她这样说,一时竟也无话反驳,只好道,“可是,岐儿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妙仪转过头看着他:“王爷让我见三殿下一面,我会让他死心的。”

37.风转牙樯 · 三月

回府的路上,赵衍骑马走在前面,留妙仪一人坐车。

热闹的街市早已冷清下来,如他聊发的少年狂意,来势汹汹又转瞬去无影踪。今日,她长袖善舞,他意犹未尽,所以一曲终了,只留他一个在台上。

在大门处下了马,赵衍让鹤望带着小厮将采买的东西送去青云阁,自已往府内走去,走了一程,不见她跟着,回头去看,她正和门人借了灯笼,躬身在车厢里找东西,于是不知不觉慢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