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1)

那军医这才动手,先剪开了她的衣物,划开了伤口,用药酒清了清血污,才一使力拔出箭镞,见她背上的血如泉涌,口中念念有词:“罪过罪过,上天保佑。”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终于是把人痛醒了,便知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只是不能再昏死过去,于是凑近了问道:“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你再睡着了老朽也能叫醒你。”

迷蒙中有个苍老的声音问她的名字,妙仪想原来是鬼差来了,是了,黄泉路上要核对姓名,对不上的就是阳寿未尽,还能留在人间,如是想,她便胡乱呢喃道,“我叫音音。”

赵衍正看完一页公文,听见她嗫嚅着说出个名字来,修长食指一顿,在书页边摩挲,也不急着翻页。

一垂目,看见刚刚被咬出来的红痕,细细的门牙印,如一缕红线。

被咬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觉出些肿痛来,将手指提起来一看,伤口虽深,却未流血,没什么药可上,只能由它去了。

“哦,”那军医有意和她说话醒神,又道:“有那么多个因,是哪个?”

妙仪道:“我不要跟你走。”

“啊,老朽不要带你走,小娘子你糊涂啦,我是问你的名字是哪个因呢?”

赵衍啪的一声合上书页,听不下去他们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寿安公主身边有两个得脸的宫女,一个叫苏合,一个叫降真,你两个轮番叫,总有一个是她。”

那军医听他这样讲,也住了口不再说话,坐了片刻,料想已无大碍,便交代了哑婆几句,拎起医箱告退了。

帐中寂静,只闻烛花噼啪作响,间或有她时而急促时而轻缓的呼吸。

赵衍放下公文,把松年唤进来,吩咐道:“去找一个无人的帐篷,把这宫人安置了,明日一早便送出营。”

松年道:“今日给小侯爷备下了帐篷,小侯爷现下不在,不如放在那里养些时日,等他和侯爷夺了大梁城回来,这个宫人也该养好啦。”

松年知道如果此事成了,赵岐定是会记得自已这个媒人,那可是给未来皇子的一个大人情。

只是,先前赵衍答应赵岐的时候以为她是个小中官,如今不知还做不作数了。

赵衍站起身,将受伤的手浸在铜盆里,灼烧之感好了大半后,才道:“你倒识时务,在鄯州看不住他乱跑,如今寻回来了,还想往他床上送女人,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生生把人害了,看来是那三十鞭治不了你的皮痒。这个女人现在不能给他,另去找个帐篷。”

松年觉得有几分冤枉,又不好分辨,匆匆应了,着人将人抬走。

出了大帐,雨已停了,山气氤氲,起了夜雾,被浇熄的火把和灯笼又点了起来,却依旧伸手不见五指。

松年也不管妙仪是不是醒着,自说自话道:“如果你选在这会儿逃,兴许能跑掉,只是你现在也下不了地啦,怨就怨你自已命不好。”

他又想这个宫人虽然命不好,对他们而言也算是大福星,有了那个劳什子私令,一下子省去多少麻烦,说不准明日就能拔营去大梁的花花世界了。

14.苏台高处·新朝

活久了见识多,亘古真理。

改朝换代也不过是瞬息之间,两个月前叛军围城,一个月前新帝登基,大梁城内上至土族大夫,下至黎民百姓,如履薄冰地过了一段小心日子。

到了端午前后,暑气渐盛,终于憋不住了。

有人道,这王座上换个人,好像也无甚差别,臣子还是臣子,奴才还是奴才。

毕竟那新皇帝也是梁国人,且这江山也是靠他打败突厥人才保住了的,细算起来也不是亡国,平头百姓们还是好好过日子要紧。

大梁城里的人们一琢磨最后一句,深以为意,又一个个欢天喜地换上了新裁的夏衫,游湖逛吃,把酒寻欢,补偿了今年凄风苦雨的春日里,遗失的快活。

得意楼的菜不是最好的,奈何说书先生的故事下酒,总是第一个客满。因它的位置临湖,夏日里将窗户全开了,湖面上的乌篷船也都聚拢过来。

上不了座的食客常包下一条船,叫店家把一桌酒菜抬到船上去,就着湖风,听着八卦,泛舟吃酒,比坐在酒楼里还适意。

小船儿靠得近,听得真切,画舫不好和它们挤着,只远远停着,舫上的公子立在船头,白衣胜雪。

出来游湖的娘子们见了,都担着一颗芳心。

这人如冰似玉,不要被日头晒化了去,恨不能递他一把伞,再不济一条绣花的汗巾子也好。

杨涓捻起一颗荔枝,嘴上想吃,手又怕懒,看看左右,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没人给他剥,只好丢回碗里,对船头的人道:“云钟,你把我骗来这画舫上,不陪我喝酒,也不给我找几个美人说说话,自顾自听我家酒楼的壁角,可真有意思……快说,找我来何事?”

船头的公子被他聒噪地数落了一番,好脾气地转头道:“无事,就是找你来散散心。”

杨涓哼哼一声,“你屁股一抬我就知道……” 侍卫们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他一想,是了,这人现在是王爷了,和从前一般玩笑有些不合时宜,忙住了嘴。

赵衍转过身:“知道什么?”

他这个发小虽身在官宦世家,却叛道离经,三教九流皆会敷衍,难免说些粗鄙言语逗乐,赵衍已然惯了,等他口吐芬芳。

“知道你找我来有正事。” 杨涓言之凿凿。

“何以见得?”

“要是喝酒定会叫上远光兄和暮之兄,要是偷香窃玉又怎么会在这个像和尚庙一样的画舫里。”

他砸吧砸吧嘴,提到偷香窃玉,想到了少年时候的事,“庙里也不是不行,想当年我陪你去那个鸡鸣山的鸡鸣寺,那一千台阶爬得我……”

话多的人都爱跑题,赵衍忙打住他的滔滔不绝:“确有一件小事可以问问你,你家酒楼里的说书先生现在最叫座的是哪一个段子?”

杨涓道:“怎么,你要开酒楼么?”

看到赵衍面色不霁,才又正经道:“有好几个,都是你家的故事,要听,我把瞎子陈叫来,让他给你说上一说。”

“不必,我已请他今晚过府,现在就单单问你,那个天仙宫女的故事是谁教的。”???

“这个我不知道,怎么……这个事是真的?不过当初三皇子在你府外吃醉了酒闹起来,可是被好些个人看见了。”

杨涓叹口气又道:“这等两男争一女的艳事,又发生在王爷和皇子的身上,谁人不爱听。话说回来,可是真的和天仙一个样?比不比得前朝的周贵妃?”

赵衍听他笃定的口气,正色道:“此事无关风月。陛下御极不久,皇子不丰,这些个前朝旧臣表面上俯首称臣,背地里编些风言风语挑唆,惯用的伎俩了。”

杨涓一脸意外:“你是说他们借此挑唆你们叔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