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岁,留学归来的她,站在婚礼宴会厅内,面对俞湛,笑得端庄优雅,大方得体。
这是她当年怎么学也学不会的笑,现在终于学会了。
她微笑着说:“好久不见,俞先生。”
俞湛却没说话,一双鹰隼般的眼牢牢地盯着她,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一步又一步,越来越近。
宋允橙心跳很快,跳得心口隐隐作痛。
眼看着俞湛就要走到她面前了,她再难维持虚假优雅的笑,上扬的唇角轻轻颤抖,最后垮了下去,抿着唇,眼尾泛红,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突然天花板上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连墙边的灯带也被按亮。
在耀眼的灯光下,俞湛冷漠的气场显得越发强大。
一瞬间,宴会厅内鸦雀无声,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整个厅内,俞湛是唯一的焦点。
宋允橙的心理防线崩塌,鼻头一酸,哽咽着说:“我不是故意要出现在你面前,今天青妍结婚,我来这里是参加她的婚礼。你也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结婚,我不可能不来。”
俞湛站在她面前,与她只隔着一拳的距离,再往前半步就能贴到她的身体。
他低下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眸似浓墨翻涌。
喉结滚了滚,他声音低哑地说道:“我是故意的。”
宋允橙刚进去就听到有人喊她,她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程玉瑶。
程玉瑶是段青妍的大学室友,跟她也是朋友。
她跟段青妍都是在海城读大学,虽然两人不是同一所学校,但大学期间,两人经常到对方的学校串门。
因此她的室友,段青妍都认识;段青妍的室友,她也都认识。
一来二去的,大家都成了朋友。
看到程玉瑶,她快速走了过去,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天呐,你好漂亮啊!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程玉瑶急忙为她拉开座椅,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满眼羡慕地看着她,“太漂亮了,又漂亮又洋气,关键是皮肤还是那么好,还是跟以前一样,又白又嫩,干干净净的,一点瑕疵都没有,纯素颜都比我化了妆的皮肤要好千百倍,太逆天了!你这是吃了不老仙丹,还是炼了不老长春功,怎么会越来越漂亮?”
宋允橙性格外向,不属于脸皮薄的人,也开得起玩笑,但她受不了在公共场合被人夸,尤其是程玉瑶这种,特别夸张的方式,会让她很不自在,甚至有点尴尬。
“没有没有。”她低着头摆了摆手,“你太夸张了。”
程玉瑶却说得更大声,更激动了。
“姐妹,我真的一点也没夸张,你这张脸真的是绝美!”
宋允橙承认自己长得是很漂亮,皮肤也很好,但是被人当众夸,还是很不好意思。
她急忙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来的?”
程玉瑶说:“我也是今天上午才到,九点多到的机场,赶到这里时已经快十点了。”说到这,她气愤地吐槽道,“本来我是订的昨天的票,结果我们那个黑心老板,前天周五下班后,通知我们周六加班,简直没有人性。昨天加完班已经很晚了,而且也没票了,我赶的今天早上七点多的航班。”
宋允橙很赞同地点了点头:“资本家都是冷漠无情的吸血鬼,吸我们劳苦大众的血。”
“就是就是!”程玉瑶直点头,还用食指戳了戳脸,“看到没,你看我这千疮百孔的脸,就是被资本家吸血吸出来的坑。”
宋允橙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笑,认真的。”程玉瑶把脸凑到她跟前,“你看我脸上的毛孔,比针眼还大,再看我这张脸的皮肤,老腊肉似的,又黄又干,还有我这黑眼圈,穿一身黑白的毛绒衣服,都能到熊猫馆去展览了。”
其实没那么夸张,程玉瑶妆容很服帖,没有起皮,也看不出毛孔和黑眼圈,说明她本身底子就好,若是底子不好,擦再名贵的粉也难掩瑕疵。
然而宋允橙却没说“没有没有,你皮肤很好”这种话,是好还是差,得看跟谁比。
和她比,程玉瑶的皮肤确实不能算好。
她要是一再强调程玉瑶皮肤很好,只会让程玉瑶很不舒服。
比如说,在一个二线城市,一个人月薪两万,另一个人月薪九千。
其实两个人工资都不低,只是两万的更多。
九千的在两万的面前抱怨,说自己工资低,如何如何艰难。
两万的那个人就说:“没有啊,你月薪九千已经很高了。”
九千的人听了肯定不舒服,因为两万的人安慰不了他,只有月薪低于九千的人才能真正的安慰到他。
在容貌上,宋允橙虽然没有这种烦恼,但在其他方面,她深有体会,尤其是和俞湛在一起的时候,她清楚地了解到什么叫“阶层”。
年少不懂事的年纪,莽撞地闯入到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繁华世界,自卑如影随形,几乎要浸入骨髓。
后来她执意要离开俞湛,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想活出自我。
当年俞湛不懂她的自卑,正如她现在不能理解程玉瑶对容貌的恐慌和焦虑。
所谓的感同身受,是你要经历同样的事情。
因此宋允橙用一种轻松愉悦的语调,开玩笑似的说道:“你这比喻一串串的,要考研啊?”
程玉瑶哈哈大笑:“你要笑死我。”
她笑着趴到宋允橙肩上,看着她白皙粉嫩、光滑细腻的脸,又把话题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