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 许小宝一岁多点,正是学习走路的时候,几家的距离不算远, 平时小孩子就喜欢到金花花家里玩,除了有许小宝这个小弟弟之外,还因为金花花家的小零食多。
这个时间别说是零食, 一般能让肚子吃饱就算不错了,许家其他人的生活条件也不错,嫂子们却都习惯了节俭, 相比之下金花花这个多少受了点后世影响的人, 在吃穿上从不亏待自己家人。
家中经常备着各种吃食,有油炸的萝卜丸子, 许意知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饼干,若是有时间,金花花还会带他们上山找各种果子吃,有些不耐放的会被制作成果干,果酱, 还有山上的各种坚果,她的运气好,每次上山收获都不小,于是每次她说要上山, 家里的人是最高兴的,可以说一年四季金花花家中的小吃食是最多的,其他房的人也最喜欢到金花花家。
分家后几个兄弟虽说感情还是很好,到底也有了变化, 最先是许二嫂,她嫁给许二哥十多年了, 按理说早就该有随军的机会,只是许二哥的工作性质特殊不能稳定,结果这次他寄了信说是可以随军了。
夫妻两个常年分居不是什么好事,再说二房的大儿子已经十四了,总不能在家里继续种地,许大娘在知道儿子的信里内容后,立刻给二媳妇打包送上了火车。
二嫂离开没多久,在肉联厂的三哥再次碰上了分房,这个时候肉联厂的工作是肥差,单位各种福利比其他单位都要好些,就算如此分房的机会也不是那么容易碰到的。以前三哥也遇到过这种机会,不过他是单职工家庭,想要分到房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争取过没有成功也就放弃了,现在又不一样,家里分了家,他平时就是在厂里待着,隔三岔五才能回家一趟,加上金花花清楚,这可能是最后一批分房的机会了,在她的怂恿下,许大娘一锤定音,让许三哥多活动活动一定要弄到房子,为此还借了许三哥二百块钱,给三嫂买了份肉联厂的临时工,等到房子分下来后,许家三房就搬到了镇上。
三哥住上了厂里的房子,许四哥也是羡慕不已,可惜他的工龄太小,两三年内都不用想着分房的事情,加上他的工作性质,许四嫂与其去城里,还不如待在家里方便。
两家隔得近,四嫂家的孩子都已经读书了,没事时就喜欢到金花花这里,至于也待在家里的许大嫂,她在不久前被推举为村里的妇女主任,虽说没什么工资,补贴还是有些的,许大嫂本身就是爽利大气的人,自从当上妇女主任后,每天风风火火,忙着各种妇女工作,家里的孩子不是在许大娘那边就是跑来金花花家里。
所以别看分了家,金花花待在家里还真就不无聊,尤其是这两年以许大娘为主的果酱厂越办越好,已经成为了村里赚钱的大头,许家果酱在整个镇子都小有名气,偶尔还会有人专门跑来学习。
许家人都不是笨蛋,也不是会把东西藏着掖着的人,在许家人商谈过后,许意知请了一段时间假外出拉投资,许大哥和村子里商谈起果酱未来的发展,用了三个月的时间,由许意知带头在村子里正式成立了许家果酱厂,经过几番周旋,最后敲定下来,由村子和许家合资,许家果酱厂就此成立,那一年是一九七六年初,也是在果酱厂成立后没多久,金花花再次有了身孕。
比起怀着许小宝那次的折腾,这个孩子格外懂事,金花花几乎没感受到怀孕带来的不便,在七六年的年尾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为许二宝。
自从生下许二宝后,金花花就焦急起来,马上就是七七年,若是她的梦没有错误,今年就要恢复高考,停摆了十年的高考自此恢复,也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随着女儿的长大,金花花的焦虑让许意知都能肉眼看出来,刚开始他以为是金花花一个人带孩子有些不适应,为此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家里,甚至就连许大娘都被他用这个理由叫来了家里,老两口住到了五房这边。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改变,随着时间进入七月,金花花几乎整天守在收音机旁,焦虑的夜晚都无法安睡,许意知担心不已,干脆直接和金花花深入交谈。
金花花也不是故意的,只是高考的事情她无法说出来,却也不能当作没有那么一回事,她清楚的明白高考的意义,对他们这十年间的读书人来说,是真的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她无法在知道这件事后却不告诉任何人,但心里又清楚这种事情她不可能告诉别人。
当年何四妮的事情,让她清楚国家或许知道他们这些有特殊经历的人,她不知道国家会不会从那些人扣账知道未来的事情,未来又会不会因此发生改变。她无法在自己知道可能恢复高考后,沉默的看着其他知青在村子里因为对未来没有希望而麻木,却也不敢出声告诉别人高考可能恢复的事,这些压力下,她的脾气越来越差,心情也总是纠结。
每次发过脾气后就会后悔,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金花花都觉得自己这样子有点矫情,却没法改变,还是系统小声提醒,“宿主,你的情况不太对。”它身为系统,对宿主的身体情况更加了解,之所以现在才说,是因为它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怀疑宿主这是产后抑郁症。
但在得出这个结论后,它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它的宿主虽说不是性子大大咧咧的人,也不是什么敏锐内向的人,怎么会和抑郁症扯上关系,更别说在家里几乎都是宿主说了算,不管是许家老两口还是许意知,亦或是许小宝都是顺着她的,在发现金花花的情绪焦虑之后,许意知更是把照顾许二宝的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就算去学校也有两老帮忙,所以家里人都不清楚金花花这是怎么回事。
却也没有人觉得金花花是故意的,许大娘见识得多,在以前她就见过有女人在生孩子前好好的,家庭和睦幸福,结果生了孩子没多久就整天在家里闹腾,最后更是自己跳河了,还有一些是在家里过得不如意,平时看着好好的,突然就爆发喝药了,很多人说这些女人就是没事找事瞎折腾,但也有人说这是一种病,多发于女性生育之后,为此专门叮嘱许意知好好照顾金花花,家里的事能做的尽量自己做,不要让金花花烦心。
许意知比许大娘更要操心,他心疼却也没办法,专门跑了一趟省城医院,可惜对这种情况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确定确实有这种情况,需要尽量弄清生病之人心中的想法,让她日常生活尽量舒心,不然是真的会出事的。可惜如今国家对这方面没有明确的认定,也没有有效的治疗药物,只能靠患者家里人帮忙。
许意知试了许多方法,金花花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如今的性子,甚至有时会觉得她肯定会被国家发现,说不定会被怎么对待,又觉得系统也许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就是在通过她做什么坏事,更多的时候她都会在焦虑高考会不会按时恢复,她该不该把事情提前说出来。
许意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和金花花开诚布公交谈的,担心刺激到金花花,他说的时候小心翼翼,“赵老师在不久前已经被平反了,过不了多久就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自从去年开始,陆陆续续有一些下放的人员自身问题得到解决,恢复原来的岗位,或者是身上的问题被下了定论,随着这些上层的下放人员问题解决,陆陆续续有各种流言传出。
有说知青可以回城了的,有说之前被无辜牵连的人,都可以官复原职的,但在去年附近又有一批知青下乡,打破了这些人的希望。不过一些老党员的问题被解决了,人也被妥善安置是真的。
金花花曾经敬重的老师赵国立就是其中一个,他的问题本身就不算严重,只不过是被人举报了,加上没有人为他奔走,等金花花知道的时候,问题已经被认定了,才被下放的。在上面的政策松动后,许意知的朋友就在找机会,终于在不久前给赵国立的问题解决了,本来这件事前几天就该告诉金花花的,但因为许意知忙着弄清楚金花花这是怎么了,反而把这件事忽略了。
金花花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笑一下,却还是没有笑出来,点头表示知道了。许意知知道金花花的反常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试探着道,“你要是觉得待在家里闷得慌,过几天咱们去县城转转,把两个孩子交给我爸妈,咱们两个去,顺便给你添些衣服。”金花花摇头,对此提不起兴趣。
许意知倒是想按照医生的要求,带着金花花散心,但如今去哪里都需要证明,一时半会也没办法,“或者你想去大黑山上转转,还是想你的朋友了?”许意知努力想要弄清金花花心情焦虑的点是在哪里,亦或者就是没有缘由的病理性烦躁。
不管是哪一种都需要一一试探,才能知道问题在哪里,好在金花花也不是真的就到了抑郁那种程度,她更多的是心里的压力太大,才有了点抑郁的倾向。如今许意知小心翼翼的试探,反而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拉住许意知的手,紧紧攥住,“如果你知道一件事,可能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但说出来会对你可能有很大的影响,甚至会伤害到你现在的生活,那要不要说出来?”她眼神有些迷茫。
正因为有过梦中的经历,她更清楚高考对他们这十年间人的重要性,或许有人会说只要高考恢复了,以后什么时候考都行,但金花花清楚,第一年对那些已将很多年没拿起课本的人来说才是机会最大的,错过了这一次,恐怕真就要一辈子待在乡下了。
许意知不明白金花花说的是什么事,但他看的出来这件事就是导致金花花如今情绪出现变化,甚至有生病迹象的原因,他反握住金花花的手,认真的道,“看你的本心。”在金花花还有些茫然的神情中,他笑着摸了摸妻子的头发,“你说会改变别人的命运,但更可能伤害到自己,那你要问一问自己的心,如果你不说出来,真的会影响到别人吗?亦或者只是你觉得会影响到别人,若是说出来,给别人带来的改变会有多大。”他叹息了一声,只有心底善良的人,才会因为自己知道的事对别人可能有帮助,但又不能说出来,才会感觉内疚。
他认真的给金花花分析,“其实你担心的不是该不该说出来,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知道这件事,而其他人不知道,所以现在要不要告诉你的丈夫我,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些天这么难过?”
金花花感受着手上的力道,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她都有点觉得自己矫情了,明明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她这段时间却像是在心底背上了一座大山,日日难受。
或许是许意知如今耐心的开导让她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也许是系统在尝试通过自己的方法给予宿主帮助有了效果,金花花把这段时间心里藏着的事说了出来,“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今年就会恢复高考,之前那些没有机会的人大部分都可以参加这次的高考,重新回到回校。”
恢复高考这曾是无数读书人的希望,不管有些人再怎么说读书没用,都无法否认只有读书认字才能有更多的发展空间,不管是金花花,还是许意知,亦或者那些知青,他们都曾期盼着高考恢复。
许意知握着金花花的手更紧了一些,他没想到金花花会是因为这个问题苦恼,心绪有些复杂,“那只是一个梦。”他试图安慰金花花,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让金花花把所有读书人的希望揽在自己身上,然后难受,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别人。
“不是梦,是真的。”金花花将当初自己做的梦,还有梦里的事情告诉了许意知,虽然经过这几年,那个梦她能记住的只有一些重要的事情,也足以让许意知知道她的梦是真的带有一定预知性的。
许意知没想到这个梦还挺神奇,感受到金花花的害怕,他将人揽在怀里,安抚的拍抚着她的背,“别怕,这是上天给你的机遇,是好事。”他安慰金花花,脑子中飞速的盘算着情况,说实话高考恢复带给他的震撼一样大,但他现在更需要的是让自己的妻子不要因为身上出现的异常害怕,“高考恢复肯定不是只一年,今年恢复了高考,那些人就算没赶上,明年也可以继续,当然若你真的觉得心里难受,想要告诉别人,我也会帮你。”
金花花拽紧许意知的袖子,或许是因为心里长时间的压抑,她没有再顾及那么多,“可是,你知道的二哥当年回来就是因为何四妮身上有异常,他们还查过许大妞,许晓芙,或许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那些身上有异常的人,那些人会不会也知道未来的事情,会不会国家已经从他们口中知道未来的事情,那未来还会如同我做的梦一样发展吗?”
到了这个时候,许意知才知道金花花真正害怕的是什么,或许当年他们成亲的第一天,那神奇的一幕,在别人看来不过是农村很多稀奇事中的一件,但因为二哥所做的事情,金花花一直记在心里,甚至在惧怕,所以才会在这这个时候,因为高考可能恢复的事情加上一直记挂在心里的事情,而开始不安,惧怕,恐惧。
金花花既怕高考恢复她却没有告诉别人而心里难受,又怕因为那些异人的改变,上层的政策也发生了变化,真的就没有恢复高考这件事,或许在她心底最害怕的还是自己也是异人中的一员,有一天会被别人发现。
轻叹一声,许意知笑出声,“既然咱们都无法确定,那说不说的意义就不大。”他认真的看着金花花,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应该也算是异人,当初晕迷醒来后,在我的身体内有一个奇怪的梭子,虽然对我没什么影响,我也没办法利用它,但也算是身体有秘密的人吧,二哥要是真的抓人也会先抓我的。”
许意知从来没想过瞒金花花自己身上的秘密,只是这种事情不知道怎么说,现在刚好趁这个机会说出来,也免得媳妇天天担心,就算国家对这方面真的有研究,要抓人,也是他先被抓,也不知道这样媳妇会不会安心一些。
金花花嘴唇微张,有些怀疑自己刚刚听到的话,然而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系统突然疯狂呐喊起来,“啊啊啊啊,是时空梭,是我的时空梭,呜呜,我还以为它被毁了,没想到竟然在许意知身体里。”
金花花看看许意知,再听着脑海中系统的尖叫,她无声的询问系统,“时空梭是什么?这是怎么回事?”系统大概是真的被刺激的不轻,疯狂的跳动,“时空梭是可以在三千位面任意穿梭的宝贝,是我能够在各个位面穿梭的原因,当初我进入这个世界,就因为让许意知差点死掉,花费大量能量救他,好不容易醒来和你签订契约,有了点能量,才发现时空梭不见了,还以为是进入这个世界时坏掉了,没想到竟然是进入了许意知的身体,呜呜,那是我的。当初我也是在三千位面叱咤风云的统,结果因为上个宿主想要搞事情,想要彻底控制系统,成为一界之主,被我拼命反抗掉入了这个空间,我还以为时空梭就是那时候毁掉的,结果竟然是和我解体了。”
系统说起这件事还只想大哭,别看当初因为那些本源之力金花花看到了不少好东西,其实都是只能看不能买的,就那么一个灵珠能买,结果金花花就挑中了灵珠,只能说金花花的运气好,她要是先试着买其他东西,就知道都是假的。
因为本身和之前那个一心想搞事,不但在仙侠世界开后宫,练邪功,还一心想要取代那个世界天道的宿主同归于尽后,本身的积累全都在那一战中毁了,大部分的系统功能也没了,就连最终能重要的时空梭都不见了,系统才安静的当了个吃瓜系统,现在才知道时空梭没毁,而是在许意知身体里,带给系统的震惊可想而知。
金花花听懂了一些,她将系统的鬼哭狼嚎扔在了一边,下定了决心一般,在许意知耳边,小声说了自己身体内的系统,于是等系统反应过来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它只能哀嚎一声躲起来,心里骂宿主是个傻子,这么大的秘密都敢告诉别人,反正在它成为系统绑定的所有宿主中,这位是唯一一个告诉别人身上有系统的事情的。
许意知也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一个大秘密,但这么一来有些维和的地方就能说清楚了,比如为什么金花花能知道怎么解决许大妞和许晓芙身上的问题,比如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从活死人状态醒过来,还有为什么之前他们偷听二哥他们谈话时没有被人发现,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和媳妇身上谁的问题更大了。
两人无语的对视了半晌,突然就笑了出来,“这也算是夫唱妇随吧,咱们现在都是异人了,以后谁不不用担心谁被抓了。”金花花自从进入七七年后,第一次心里真的感到放松,她笑着点头,“对,大概这就是缘分吧。”“不,这是媳妇你的选择,要不是你我现在大概还躺在床上呢。”
至于时空梭的问题,两个人都没有提,一来现在许意知没办法控制,二来这也算是牵制金花花体内系统的一个东西,免得它伤害金花花。
在把心里的事情说出来后,金花花的心情彻底放松,她小声道,“虽然不能直接说出来,但可以提醒一下身边的人吧。”“嗯,可以,谁要是怀疑就说现在到处都在平反,谁敢说下一步不是恢复高考。”若说以前夫妻两个感情就好,这个时候彻底把自己的秘密敞开给对方的两个人,就更加亲近,金花花一直以来的心头大石也终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