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看在皎皎会在他喝完药就着急的喂他糖的份上,永徵帝早就治他一个大不逆罪,扣光他三个月的甜食了。
后来永徵帝无意间发现皎皎居然在看医书,小小的一个趴在有他半个大的医书上,抿着嘴唇看得很是认真专注,医书大多晦涩难懂又无趣,难为他有那这么个兴趣了。
想着这些的永徵帝回过神来,就伸手戳了戳皎皎肉乎乎的脸,刚要开口应下,一旁的江海富上前俯身道:“禀陛下,宸太妃过来了。”
永徵帝面色一敛,眼里的怔然散去,他看了眼江海富,语气淡漠地道:“让她进来吧!”
宸太妃,苏曲眉,前朝七品钦天监灵台朗苏永昌的嫡女,永徵帝的生母,永安王的外室,对永安王一见钟情后,甘愿抛弃嫁给别人做正妻的机会,给永安王做外室。
说起来这个做外室的机会还是她自己算计得来的,永安王厌恶她的算计,又因不愿事情闹出去丢自己的脸,但又实在不想将她接进永安王府,便置办了个小院子将其丢在里面自生自灭,甚至连永徵帝这个儿子出生时都不愿去看上一眼,名字也没给取,族谱自然也没上。
永徵帝的名字还是他嫡兄因一次意外得知了他的存在,特意翻遍了书给他取的名字,为了给他争取上族谱的机会,还被罚在祠堂跪了一天,也就是他这样一闹,世人才知道永安王还有他这么一个外室子的存在。
后来这个嫡兄时常会来教他写字,会偷偷的攒着自己的月钱给他买一应吃穿用物,虽然那些衣物和物品最后都会被他娘苏曲眉拿去卖了换胭脂钱,但这个嫡兄还依旧坚持给他买许多他本不需要的东西。
他的武功也是嫡兄教的,虽然他并不擅长习武,但嫡兄他表现得很喜欢习武,王妃疼儿子给儿子请了最好的武艺师傅,然后嫡兄每次都会将武艺师傅教给他的,又一字不落地转教给他。
永徵帝从小没什么感情,无论对吃的,穿的,还是什么都没兴趣,就连他娘时常打骂于他也勾不起他一丝一毫情绪上的波澜,奈何他那嫡兄顶着那不小心被武艺师傅摔得鼻青脸肿的脸,眼睛亮亮地在他面前婆婆妈妈地念叨着他要学本事,以后才能有立足之本才能养活自己,养活妻子。
就这么被他念叨了小半年,破天荒的永徵帝被他念叨得起了一丝烦躁的情绪,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跟着学了。
只是在十岁那年被他娘发现后,他娘就拦在了嫡兄的面前,声泪俱下地哭着让嫡兄去求王妃让他们母子进王府。
身为王府嫡子的嫡兄估计从来没见过这个架势,那手足无措的样子蠢笨得让人发笑,只是没让永徵帝想到的是他回去后还真的去求王妃了,伤了自己母亲的心不说,还被大怒的永安王家法伺候,后来还罚跪了三天的祠堂。
当时过了好几日才得知这个消息的永徵帝当即愣了一下,然后平生第一次嗤笑出声,他这个嫡兄实在良善愚蠢至极。
后来他就被永安王给丢战场去了,边关的战场,十岁的幼童…呸,是少年,被丢到战事频发的边关战场如何活下去?当然是杀敌了,第一次杀人永徵帝没什么感觉,感觉跟杀鸡没什么两样。
原本他是不用这么费劲的活下来的,全赖他那个好嫡兄,写了一封厚得出奇的信,让人连夜快马加鞭追上即将到达边关的他。
当时他拿着那一封厚厚的大概有十几张信纸的信,心里很是怀疑嫡兄他是这么装进去的?
拆开一看,写的都是一些毫无作用的关心担忧之言,甚至还夹杂了好几张百两的银票,让他别去边关,直接半路逃走,他会偷偷寄钱养他。
看着那信纸上沾着的干涸的泪水印记,没什么情绪的他又被勾起了烦躁,想着以往欠他的人情,也就意思意思地尝试着活了下来。
后来他成为先帝手里最锋利的刀,杀得整个大雍可以用他的名字止小儿夜啼,他的母亲也得以搬进王府。
数年后先帝要拿那蠢嫡兄的儿子练药,想着幼时欠的人情,他便自己顶了上去,反正他也是皇家血脉不是吗?
只是他进去没多久,他那愚蠢的嫡兄便红着眼眶一脸心疼的出现在他面前,说来把他换出去。
当时被吊着放血的永徵帝:“…?”
他平生第一次有种咬牙切齿,想要打开这个蠢货的脑子看一眼的冲动。
后来嫡兄死了,他那年仅三岁的侄儿被送了进来,至于后来,后来大概是他熬死了所有人活了下来,然后成为了永徵帝。
至于外面传的先帝是被他弄死的?那也确实是他弄死的,至于弄死的过程,就挺无趣的。
他成为了大雍的帝王,按照他那愚蠢的兄长死前的嘱咐,勉强吊着命活着,他自己不找死,但若这破身体撑不住自己找死,那他也管不着不是吗?
于是他就这样满不在乎生死的活着,只是在活着的这段时间,偶尔勉强按照那蠢货曾经的期许,当一个勉强还算合格的陛下。
他登基后按照祖规尊永安王的正妃也是他的嫡母为太后,而他那母亲,自然就是太妃喽,虽然她本人不太愿意,想要他尊她为西宫太后,但永徵帝没搭理她。
从记忆力抽离出来的永徵帝目光漠然地看着这个进来的女人,五十多岁的宸太妃保养得很是得当,乍一看之下会误以为她不过三十年华,她穿着一身宽袍华服,举止从容,袖口下露出的半截削葱的十指上染有艳红的丹寇,她脸上带有温婉亲善的笑容,却莫名的给人一种违和感。
皎皎站在永徵帝的身旁,乖乖的行了一礼,便略微好奇地看着这个第一次见的人。
宸太妃没注意皎皎,而是看着永徵帝喊了声“宥齐”,她眼里带着一丝惶恐不安:“我听说,听说你又杀了许多人?”
见他无所谓的应了后,宸妃欲言又止了会,走上前道:“你这样,你这样有伤天和,恐怕不妥,万一朝臣不满可怎么办?”
永徵帝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这满眼忧愁害怕的母亲,他对这个母亲没什么感情,幼时她觉得他不能让她进王府,心情不好便对他百般打骂,不过他也不在乎那点打骂,后来因他进了王府后,便各种对他嘘寒问暖,常亲手给他做衣服鞋袜,往军营里寄东西,每次看见他后都期期艾艾的站在角落里盼着与他亲近。
被嫡兄看见后,他被着实念叨了一顿,然后不得不改变一下对这个母亲的态度,这么多年下来他对她没有亲近之感,但也没有厌恶,顶多带着点为子者对母亲的尊从,当然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见劝不动,宸太妃的目光便放到了皎皎身上,她对皎皎和善地笑了笑,从宫女手中拿过自己准备好的礼物上前递给皎皎:“这是外祖母给你的见面礼。”
皎皎随秦棉棉称永徵帝为舅父,宸太妃她自称一声外祖母倒也不算出错。
皎皎抬头看永徵帝,见他点头了才伸手接过。
就在皎皎接过盒子的那刻,宸太妃突然从宽大的袖袍里抽出半尺长的刀向着近在迟尺,正在捂嘴闷咳的永徵帝刺去。
皎皎手上的盒子跌落,下意识侧身挡在永徵帝面前,眼见那刀尖就要刺中皎皎时,一道沉重的力道突兀地从肩膀处压来,“咚”一声,皎皎被压得当即单膝跪下,顾不上膝盖疼痛的他豁然抬头望去,心脏就是一缩,只见永徵帝左手握住了刀身,被阻碍攻势的刀尖没入他左胸有小半节指节的深度。
鲜红的血刺目非常,皎皎愤怒的起身将宸太妃从阶梯上重重撞下去,然后着急地去看舅父的手,嘴里不断的喊着:“江海富!太医!快喊太医!”
稚嫩的嗓音高到劈叉,脸色煞白的江海富尖声喊着干儿子快去叫太医,小平子连滚带爬地就朝门外奔去。
永徵帝并不在意身上的伤势,他面色如常地丢开手上的刀,故意用带血的手在皎皎脸上抹下一道红痕,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特别喜爱皎皎,或许就像他嫡兄当初看见他后就特别喜爱他一样,毫无道理可言。
他站起身,抽出赶来的禁军的刀,牵着皎皎走到摔到在地的宸太妃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被脑后的首饰磕到脑的宸太妃许久都爬不起来,狼狈的她恐惧地看着提着刀站在她身前的永徵帝,这个与梦里高度吻合的画面刺激得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他怪物,疯子。
永徵帝挑眉,虽然他确实承认幼时没有一丝情感的他确实挺像怪物的,也理解第一次生孩子就遇上他这么个怪物的苏曲眉,对他的恐惧厌恶和打骂,但是自从成年后,永徵帝自认为他做的很好,无论是身为人子,将军,甚至是皇帝,他都做得很好。
所以他并不认同疯子这个称呼,也对苏曲眉这个母亲要杀他这事感到稍微的诧异。
不过他也没过问原因,只是俯身捂住她的眼睛,提着刀的右手微微一动。
鲜红的血从地面蔓延开来,雪白的刀尖上往下滴落着血,落在地面汇入蔓延开的血色中。
直到死,苏曲眉都没说出自己为何会想要杀了永徵帝这个儿子,究跟问底,其实是因为永徵帝那个嫡兄,霍尘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