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冲突令赵家的日子艰难无比。每个人都知道,这种艰难目前并无办法解决,愁苦的时间会无限延长。转眼八二年的冬天来临,一场大雪降临万林市。早上起床的时候,赵学军觉得艰难无比,于是决定装病,他说头疼。高橘子没上当,甚至还嘲笑了他几句。
全家都知道,赵学军怕冷,他的装备在这家是最全的。除厚棉衣,厚棉裤,灯芯绒加厚棉布鞋,两层秋衣秋裤,小口罩,毛线围巾,棉手套外。赵学军还要穿那种带帽小大衣。这种小大衣,有个很有趣的名字,叫猴大衣,帽子边边有一圈人造毛。如此,赵学军已经成为这条街著名的一景,人送外号:赵棉球!
不清不愿的放好奶奶悄悄给的半个糖烧饼,赵学军双手扒住家里的门栏,死命的叫:“我头疼!奶奶!奶奶救命啊!!!!”
赵建国忍着笑,一个一个掰开儿子手指:“没用,这个月你都疼五回了!”
带着口罩的小脸仰起,眼睛里雾气缭绕,泪眼朦胧:“爸,那我肚子疼可不可以!”
赵建国硬是给气笑了,他弯下腰,扛起儿子来到家门口刚堆起的雪堆边,指着那里威胁:“更不行!这个理由是你妈高橘子用的!”
厨房里,一个锅铲利落的飞了出来,赵建国躲过去,得意的一笑:“打不到啊,打不到!”
“赵建国,少巴结,我还没原谅你呢!”高橘子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在跟丈夫生气。
原本准备妥协的赵学军,再次开始耍赖,他挣扎一下,硬气的大喊:“你杀了我吧!我就是不去!奶奶,奶奶!救命啊!我爸要埋了我!”
赵建国一只手比出两个指头:“敬酒,罚酒,选一个!”
赵学军很聪明的回答:“都不选!”
赵学文坏心眼的扛着铁锹出来,三两下在雪堆里挖了一个巨大的坑出来,他跟父亲一起威胁弟弟:“三儿,我告诉你,不去上学就埋了你!”
赵学军郁闷无比的对他大喊:“吓谁呢,我不怕,你以为我是赵老二!”他说完自己也气乐了。赵建国看儿子继续耍赖,也起了逗他的心,他把他丢在那个雪坑里,转身回到家,关起门,强拉了媳妇,夫妻俩一起在门缝里看那个在雪坑里挣扎的棉球。
赵学军不知道挣扎了多久,穿的太厚,腿都迈不起!他气闷无比放弃一般的趴下了。
王希拖着一个木板做的雪橇,把书包放在上面拉着来到赵家门口,一到这里,就看到一个圆形,在一个雪坑里滚上来,滚下去。他忍俊不住的哧了一声。
“呸!看什么看啊!”赵学军站起来,面部表情扭曲,人生最尴尬的事情就是在于,出丑了,被仇人看到。
“我送你上学吧。”不知道怎么了,王希觉得赵棉球挺有意思的,如果仔细形容这个感觉的话,那就是一种可爱,引人怜惜,勾人心疼。他说完,拖起脚下的一个雪橇绳子过来。伸出手,将这只球救出雪坑。
赵学军拍拍雪,几乎是没怎么反抗的就扛着书包爬到雪橇上:“不许后悔,不到学校我死也不下来。”王希意外的看了他一会,又笑了。
赵学军摆手,尴尬的说:“走吧!”
“嗯!”王希捡起地上的带子,扛在肩膀上,拖着赵学军向学校走。
“王希。”
“啥?”
“这谁给你做的?”
“我爸!”
“你爸真好。”
“那是。”
“王希。”
“啥?”
“累不累?”
“累。”
“当我没问吧!”
“哧!”
“王希。”
“说!”
“以后,天天来接我吧。”
“凭什么?”
“你听我爸说书了。”
“那你哥还看我家电视来着。”
“那你弟还吃我家饭来着。”
就这样,赵学军赖上了王希,雪化前,如果王希不来接,他是死也不上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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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以前,在家的院子里,每到夜晚,总有一只蛐蛐在成夜,成夜的鸣唱。后来,时光飞逝,赵学军总记得很多憋屈无奈,还有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来自童年的伤。他却忘记了那只蛐蛐。
那只蛐蛐总是最最勤快的,只要夜幕降临,它会在煤池的那边,院子的角落一直鸣唱,一直鸣唱。这种在深夜里无限延伸的咏叹调,伴随着赵学军整个的童年生活。他从没见过它,它却一直都在。赵学军一直认为,那只蛐蛐是不死的,它每年都来。后来,当赵学军长大,它又连记忆都不留下的,消失在童年老房子的角落。
八三年的春天,彭娟的班长因为二分钱被撤掉了,小姑娘有将近半个学期进入自我厌恶期。说起那二分钱的事儿,并不大,彭娟丢了二分钱,非说是班上最穷的一个姑娘拿的。人家当时正在蹲坑,她带着一群姑娘去声讨,上去就是一脚,小丫头鼻子被踢破了流了很多鼻血。乔老师大怒,摘了她的班干部。从此,彭娟从班长先后变成小队长,又从小队长,变成组长,在九三年夏天最后一次考试的时候她的成绩成了全班倒数第五。
八三年秋天,小学部这边,只剩下了赵学军一人,他入学要比两个哥哥晚一点,两位哥哥都是六岁入学,而他是七岁才入学。赵学兵得意洋洋的走了,去了马路对面的初中。
在他看来,上了初中那就是大人了,而且,他感觉跟大哥上一所初中,这昭示着他与大哥是一类人了,是大人了。于是,他话里话外的常常带了:你小孩不懂得什么什么。当年啊,如何如何。我小时候巴拉,巴拉。
赵学军常常望向班级后面的那两排桌位,以前他就坐在那里,从一年级开始,那里就是他的根据地。冬天,那里离第一排的火炉很远,距离老师也很远。在八三年暑假来临之前,班上又发生一件事,很快传遍全校。坐在最后一排的闵顺同学的哥哥闵和被枪毙了,抢劫,盗窃,据说还有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事儿。闵顺的身边,犹如有了可怕细菌一般,刹那成了一圈真空地带,那孩子被孤立了。
当暑假过去,班里再次排座位,彭娟与闵顺坐在了一排。彭娟整整哭了一上午,以前,赵学军是喜欢乔老师的,可是,当班级从新排座位之后,赵学军决定不再喜欢这位老师。一位老师扼杀学生的人生很简单,只要是随意的一指,排一下座位就可以做到了。赵学军倒是很想帮下谁,可是,世界不是为赵学军而转动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下了课,找出几本小人书,与彭娟一起分享,很快,带课外书上学这件事又被人揭发,赵学军被叫了家长,还陪着彭娟站了一节课。乔老师看他的样子,那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
从新被排了座位的赵学军,不喜欢现在的同桌,一位总是带着不屑的口气,说假模假样的夹生粤语。据说家里在香港有亲戚的小姑娘陈怡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