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冲出去之后,他是根本没有下楼的,而是直接冲上了天台,那里虽然上了锁,但耐不住他的暴力破坏,当他站在天台边缘听着病号服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的时候,过往的一幕又一幕全部在眼前浮现。
透过那片片观影,近在眼前的低矮护栏下面就是解脱,有那么一瞬间,钟连荆是真的想要就此跳下去的。但就在他一腿迈过栏杆的时候,所有的片段全部被不久前俞天那双眼睛覆盖了。
剩下的一条腿就那样停在了栏杆内,之后纵使封寒围着附近四处问询找人,也怎么都没想过身后高耸入云的楼顶,才是他所寻之人所在的地方。
最后,钟连荆记挂着被他残忍对待的人,还是忍不住冲下去。在看到病床上的俞天的那一刻,他全副身心像巨石一般轰然坠地。
可是,随着他与俞天的距离越来越近,俞天身上的伤痕也是更加清晰的映入眼帘,这样的情景迫使他直直跪倒在了病床前,之后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俞天就这样等了他许久,一直等不来他的其他话语,半晌先忍不住动起来。
“唔”一声闷哼吓得钟连荆瞬间抬头,入眼就是俞天皱着一张脸捂住腹部,看他看过来了,偏偏还要强撑着一张发白的脸笑笑。
这一下就让钟连荆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起来,再也顾不上他的认罪痛苦,手忙脚乱地起身上前将俞天扶住:“乖阿天不动了...医生、对我去叫医生给你...”说着就想往外跑。
但好不容易等来他的俞天怎么可能再放他离开,一把拉住他,哑着嗓子喊:“不要走!”
钟连荆扭头,看到的是俞天眼中的乞求,看他不断地摇着头,一遍遍地哑声说着「别走」。
钟连荆张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才终于肯停下脚步,在病床前站定,小心地将俞天拉起来,遂拥入怀中。
在被钟连荆抱紧的那一刻,俞天满心的恐惧和积压几日的担忧全部忍不住了,眼角无声地滑落泪珠,最后又因为喉咙那里的受损,将哽咽呛在口中,「咳咳」得咳嗽起来。
钟连荆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推开他看仔细,不想俞天这时候双手紧缩,抱紧了他的要不肯松手,宁肯自己涨得满脸通红也不肯让自己轻松一点。
他用他那几近全哑的声音说:“少爷你知道我等了你几天吗?你怎么会没有呼吸呢...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我、我都忘记了这三天是怎么过来的...”他说得字字泣血,各种惊惧只有他自己知道,反是先前对上的钟连荆的暴行闭口不谈。
“我...”钟连荆一愣,呆愣了许久,却只能给出几个毫无用处又苍白无力的「对不起」。
当俞天的情绪终于平复,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门外的杜一文已经给封寒打了电话叫他回来,封寒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冲进来,却被杜一文拦在门口,最后只好妥协地守在门口,给里面的两人一些私人相处的空间。
病房内,在俞天的乞求下,钟连荆坐在床边,和俞天面对面地抱着。
片刻沉默,俞天从钟连荆的怀里挣脱出来,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少爷你又做了什么梦?”
钟连荆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偏过头逃开,不想俞天紧接着伸手摸上他的脸,强迫他转回来,全靠嘴型和嘶哑的声音说:“少爷求你跟我说说行吗?”
“我...”钟连荆的拒绝在看到俞天缠满绷带固定的脖颈时,立马就说不出来了。
“少爷说吧...我、我受不了你的下一次失去呼吸三天三夜了,真的受不了了...”俞天继续说道,语调中透漏出难以掩盖的绝望。
都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钟连荆似乎很难再隐瞒下去,迟疑了许久,顶不住俞天真挚的目光,默默将他揽进怀里:“我...说。”
但他的说,和真是意义上的说是有着很大差别的,他刨开了所有有关前世的东西,只是将他的回去未来全部讲成梦境。说着他经历的一切,说着他在找不到俞天时的心存死志,说着...候助理给他找来的冒牌货。
这也间接地解释清楚,他为什么会在睁眼之后对俞天下重手。
听他全部讲完,俞天沉默良久,直到钟连荆心中惴惴不安害怕俞天就此厌弃他的时候,俞天才说道:“少爷,如果还有下一次,你能不能...等在原地?什么也不做就好,剩下的全部交给我...”
“天南海北,都有我去找你。”
“睡中梦幻,都有我在追随。”
“不论在哪儿,我一定会过去,不论多远,不论多难,只要你愿意等,我就一定会过去。”
他的话朴实又坚定,久久回荡在钟连荆的耳边,震得他的心肝脾肺一起颤动。
天南海北,一直都在...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事他不满足的吗?钟连荆想不出了。
此刻他只想将俞天揉进血肉中,但终究有着他亲手造下的孽,至今只能虚虚地抱住他,大的力气都不敢用。
那一天,他们似乎是说开了,但在这后面隐藏着的隐患,钟连荆不说,不代表能永久的一绝后患,早晚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早晚而已。
倒是俞天在钟连荆被又一次彻查身体没有发现问题后,先一个提出出院回家。
看他那一身凄惨的伤口,钟连荆自然不可能答应,继续哄着捧着供着。哪怕一边的封寒白眼翻上天嘲讽不断,也依旧狗腿的守在俞天身边。
是不是赎罪先放在一边,至少看着活生生热乎乎的人,那样的安心是他最为看重的。
不过,在之后的几天,对于那天钟连荆的又一次暴起,俞天从始至终都没有提一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在嗓子刚好一点的时候就笑说:“终于有借口不去集训了!”
看着他这样心口不一的样子,带给钟连荆的是更为钻心的心疼。除了待他一如既往的认真呵护之外,多余联系了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联系的人...
在连续卧床四天不许下床一会儿之后,俞天终于爆发,强求要出院回家。
钟连荆却是在这里难得的坚持,一直到医生点头可以说可以回家休养,才肯同意他出院回去。
但意外的是,即使俞天回去了,也没有说要去项老家参加训练。反而是当着钟连荆的面给项老打去了电话,直言暂时不参加赛前的集训了。
当钟连荆问及原因的时候,俞天回答得理所当然,还带着一点装出来的委屈:“不好吗?少爷嫌我碍事不想陪着我了吗?”
钟连荆瞬间语塞,不可能说出「嫌弃」,就只能任由他从这天开始出进跟在他身边。
倒是除此之外,每天夜间,钟连荆都会趁着俞天睡得最熟的那段时间,一点点的将所有事情扫尾,像是被打发出去游赏的俞母,当然要延长旅程晚些回来;
或者是那张天赐那一家子,连带着那对烦人的双胞胎兄妹,积德不作伤天害理的事情,却全部被他赶出了C市;
还有着...回去部队的冉梓梦,一通电话长达两个小时,总算消除了这一场本不该存在的情丝。
但最总要的,该是他和高莎的最后一次联系。
现在钟连荆和俞天的关系几乎是完全颠倒的,以前是钟连荆一直黏在俞天身边不放,现在却变成了俞天时时刻刻跟在他身后。
钟连荆知道,这是阿天对他那「梦境」不放心,暖心于他的关心的同时,更是有一种隐瞒的心虚。
夜里,在确定俞天已经睡熟了,钟连荆蹑手蹑脚地下床,带上卧室的门闪身走进书房里,打开电话,接通了约好的视频通话。
视频那边,随着窗口的一阵晃动,摄像头最终固定好,那边的人在向钟连荆示意后,走出了那边的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