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找不到了。闻玉白?心想着,也?许早已经连带着重?要线索,被?凶手彻底销毁了。
因?为闻玉白?的提前嘱咐,吉姆的尸体被?临时放置在边楼的一间?房间?里,这就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停尸房”。
和上回一样,边楼的门外信徒们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高呼着要为死者举办“圣事”。当地警员在警戒线的另一端无力地阻拦着,像是几?艘破洞的木船,孤零零地面对万丈高的海啸,随时都有被?掀翻的可能。
此?时此?刻,穿着一身?警服的雪茸昂首挺胸,跟着闻玉白?大摇大摆穿过了人群。这样的角色扮演游戏显然让他兴致高涨,信徒们激烈的咒骂声仿佛都成了凯旋的号角,让他的步伐从愉悦变成了嚣张。
闻玉白?莫名对他这样的性?格产生了抗体,一通无视之后,快速拨开人群进入到边楼内,可还没推开停尸房的门,他的眉头就已经深深地锁了起来。
“怎么了?”雪茸有些迷惑地看着面前站定的人。
闻玉白?沉默不语,眉头却已经直接拧成了结。他的身?后似乎陡然压来一座巨大的冰山,连推开门的动作都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看着房间?内躺着的两具尸体,和一群围着尸体看守的人,闻玉白?一路收敛着的恐怖怒火,又在顷刻间?满溢出来。
雪茸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虽然不明所以?一头雾水,但还是很?识时务地没有跟闻玉白?搭话。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家?伙现在非常生气,自己?这时候要是说错了话,那人怕不是直接就把他的嘴连着喉咙一起撕裂了。
看见来人,停尸房里看守的警卫也?紧张地站了起来。他们的面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洗成了纸白?色,全身?肌肉紧绷,双手双腿都在大幅度地颤抖――很?显然,他们知道闻玉白?在生什么气。
“咳咳……”压死人的沉默,止于雪茸一声难耐的咳嗽。闻玉白?的杀气太重?,他的心脏又快要承受不住了。
这声异响敲醒了愤怒中的闻玉白?,那一瞬间?他的杀气收起了一半,但开口还是带着极寒的冰霜,冷得好像能冻死十头西伯利亚的野狼:
“我不是说过,一定要分开放吗?”
一个简单的问句,就让面前的守卫彻底崩溃。领头的双腿一个发?软,直接“扑通”跪在了地上:“万分抱歉,但是最近的房间?实在太紧张了,根本腾不出多余的地方放尸体了……”
雪茸扫视了一眼?,大概也?弄明白了原委――面前那两张木板床上,并列躺着的是死去的车厘街的奎尔?布朗,和永夜巷的吉姆,闻玉白?之所以?生气,大抵是因?为先前就再三招呼过,两具尸体不能放在同一个房间?。
空气跟死了一样安静,雪茸拍了拍手,打起圆场道:“行啦,都先出去吧,我们还有事儿要办。”
虽然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人是谁,但就凭他在身?边闻玉白?身?边,还能泰然自若的样子,一群人也?都立刻肃然起敬。
闻玉白?扫了他们一眼?,一群人便立刻夹着尾巴连滚带爬地逃窜了出去。
等门口再没有偷听的动静,雪茸悠哉悠哉逛到两具尸体旁边,又被?血腥味呛得一阵恶心,赶紧捂着鼻子退回到闻玉白?身?边。
“嚯,放在一起可就串味儿了。”雪茸道,“咱们是白?跑一趟了?”
闻玉白?瞥了他一眼?,没作声――不得不说,雪茸的脑子真的动得很?快。自己?只说了一句话,他就已经把情况猜得差不多了。
实际上,他这一次来,就是要通过死者身?上的气味,来确认两名死者生前是否有过接触。
第一次勘察现场的时候,他的嗅觉还没有完全恢复,时间?久远一些的气味完全没有办法提取分辨,所以?必须要等嗅觉恢复好了,再进行第二次检查。
在两具尸体碰面之前,它们身?上的气味留存,还能算得上是有一定的说服力,现在它们一个被?剖开肚子,一个没了右手,凄凄惨惨被?人混放在一起,整个房间?都是他们混杂的浓厚的血腥味,他们生前是否有过接触,就根本无从判断了。
想到这里,闻玉白?的怒火又猛地窜了上来,压得雪茸又一阵心跳加速。
雪茸赶紧跟自己?顺了顺气,又抽出一只手来,拍了拍闻玉白?的肩膀:“别?钻牛角尖,长官。既然你已经提前打了招呼,他们也?还要冒着挨揍的风险硬是要跟你对着干,四舍五入,答案不就已经出来了吗?”
“他们俩应该认识。”雪茸指了指面前的两个死人,判断道,“而跟你对着干的那群家?伙,并不想让你知道这层关系,所以?,他们俩不仅认识,而且他们的关系对于案件的侦破来说,非常关键。所以?可以?再进一步推断,这两起案件应该出于同一人之手,只要破了其中一个案件,另一个的真相一定也?能水落石出了。”
证据至上主义的闻玉白?,又一次不得不默认了他的看法。
“嗯,所以?这没有什么难办的。”雪茸摊开手,指向窗外“真正难办的,是另一边。”
闻玉白?抬起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明白?雪茸说的是什么意思。
窗外,是挡在人海前的警督队伍。
这些警督,从一开始就跟着他们一起调查案情,掌握着他们的第一手办案进度,几?乎渗透进了他们行动的每一处。而刚刚,却欲盖弥彰地对他们隐瞒起极其重?要的人物关系。
“不愧是埃城。”雪茸感叹道,“这里还真的到处都是眼?睛。”
闻玉白?还要留在房间?里检查尸体,雪茸实在受不了里面的味道,便跑来了教堂乱晃。
在旧教堂的斜正方,雪茸看见了一只银白?色的“眼?睛”。这是一尊非常精致的雕像,和教堂内其他部位的陈旧古老?不同,这尊雕像看上去建造年限并不久,虽然位置不在正中,个头也?不算大,但这只眼?睛显然是备受爱戴的,雕像的表面崭新锃亮,干净得一尘不染,下方还有信徒带来的鲜花和贡品,受欢迎程度看上去甚至压过了教堂中央的机械之心神像。
雪茸路过这雕像的时候,忍不住驻足观摩。
贡品台上的浆果?看起来非常的鲜美,要不是教堂里耳目众多,他早就已经顺了一把带回去吃了――他一向觉得这种上供食物的行为非常残忍,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像他这样的大饿人连饭都吃不上,却总有那么多食物被?人干巴巴放在贡品台上等着烂掉。
供神还不如供我,雪茸盯着那浆果?吞了口口水――把自己?喂饱了,好歹还能帮他们修修坏了的机器,那虚无缥缈的神,到底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似乎是误以?为雪茸对雕塑感兴趣,一位牧师主动上前,跟他打起招呼:“生面孔,你是外地来的警官吗?”
雪茸抬起眼?,朝脑袋上的警帽瞥了一眼?,迅速进入了角色状态:“是,我是跟闻长官一起来的!”
牧师对他的来历兴趣不大,这一趟赶来,显然是为了推销自家?的镇堂之宝:“这是‘目光女神’,默默守护埃城的伟大的神明。”
雪茸闻言,有些好奇起来:“抱歉,我孤陋寡闻了,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我以?为大家?都一样,信奉伟大的机械之心。”
“哦,确实是这样的!”听到神明的名字,牧师赶紧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双手合十作祈祷状,“伟大的机械之心是属于整个大陆的至高无上的神,而伟大的目光女神,是独属于埃城的、母亲一样温柔的女神。”
按照牧师的解释,“目光女神”和“机械之心”应当是属于一个派系的神明,但显然前者只是属于后者的一个下属分支,虽然地位和覆盖面不如后者,但因?为“离得近”、“切切实实感受得到”、“是独属于这里的礼物”,所以?对于镇上的居民来说,更接地气、更加亲民。
雪茸:“所以?这里的‘注视’……”
牧师:“那就是女神的目光啊。”
对于这样牵扯到鬼神的话题,雪茸一向是信不了半点。他自动过滤了牧师叽里呱啦说的一堆传教宣言,只紧紧盯着眼?前的雕像。
“这雕像看起来很?新。”雪茸问,“之前是没有吗?”
“是的。”牧师点点头,有些为难地道,“‘目光女神'来到埃城,其实也?不到二十年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