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些裂变是在暗处悄悄地进行着。
有的人目光中的火焰似乎燃得不如之前那么高了,有些?人高举着欢呼的手臂也?悄悄放了下?来,有些?人的眼里再度出现了疑问――这样的怀疑一旦出现,便就会?像是瘟疫一般蔓延开?来。
而就在有人要?接过少年的接力棒,继续抛出话?茬的时候,忽然有人指着二?楼的露台喊了一声:“快看呐!”
齐刷刷地,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回到那讲台前,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不再是窘迫紧张的学生,却?也?不是万众期待的教皇,而是穿了一身红袍的、负责主持大教堂全部事务的红衣主教。
此时此刻,他踩着长靴,踏过阿丽塔的鲜血,站在这里,无疑就是来收拾方才的烂摊子的。
“下?面我宣布几件事――”
“第一,原计划于?稍后进行的教皇演说环节,因教皇大人突发身体不适,暂时取消。”
此话?一出,立即引发人们?的交头?接耳。出了这种事情,取消演说也?是必然,只是很多?专程为他远道而来的人们?感到了莫大的失望,人群中不乏有怒骂阿丽塔毁了仪式的声音。
“第二?,阿丽塔?莫里斯发表的有关教皇本人的一切言论均为无稽之谈,胡乱散播谣言者,当罚。”
说的是埃城囚禁案的事。一声不痛不痒的辟谣,信者依旧深信,不信者依旧疑虑。人们?面面相觑着,没有人敢随意表态。
“第三?,阿丽塔?莫里斯长期勾结在逃嫌犯‘BUNNY’,企图颠覆神?权,其罪当诛。”
听到“BUNNY”这个响当当的名号,所有人炸开?了锅――原来如此,跟一个炸毁教堂的犯人勾结,那么将她当场射杀完全情有可原!
这一瞬间,人们?似乎一致忘记了方才的疑惑,似乎只要?她勾结嫌犯是真,那她所说的一切便皆是假。
她好不容易从露台上掷下?的星火,现在风一吹,似乎又要?熄灭了。
此时,不知从哪拔地而起一声高呼:“其罪当诛!!”
人们?怔愣了片刻,接着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也?跟着呼唤着:“其罪当诛!其罪当诛!!”
声讨阿丽塔的声音宛如一片黑色的墨水,以恐怖的速度吞没了整片人群。
但另一片声音却?在这极端的压抑之下?瞬间爆发了。
有人趁着口号的间隙喊了一句:“被选中的人怎么样了??回答问题!!”
这一声倒是让一片蠢蠢欲动的声音团结起来,对着教会?涌上来的士兵举起了拳头?:“回答问题!!回答问题!!”
两股声浪不分高低地翻涌着、互相吞噬、彼此覆盖。结果则早已?明了――“其罪当诛”早已?成定?居,“回答问题”却?久久听不到答案。
机械学院的学生是最先暴起的,他们?向天空中挥洒着阿丽塔的寻人启事,一边声泪俱下?地呼唤着同僚的名字,一边躲过教会?的追击,占领高处怒吼发问。
紧接着一批报事人默默站了出来,有人开?始声明,阿丽塔关于?教皇囚禁女性的指控皆为事实,猎犬岛发生的事情有太多?见证者,此时有孩子已?经为此牺牲,良心便让他们?必须站出来指证。
再然后是一批后知后觉的信徒,他们?互相沟通了一下?才敢确认,原来大家被送上机械之心的亲人,确确实实都是有着严重疾病的病人。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什?么,但至少让他们?确定?,阿丽塔的话?并非空口无凭。
阿丽塔的鲜血顺着露台向下?滴落,落到地面上,渗进泥土里。那滴滴答答的声音,好像是一下?下?叩在了紧闭的门上,有些?睡得不深的人们?,好像被敲醒了。
质问引发思考,思考带来疑虑,疑虑造成混乱。
本来喜气洋洋的盛宴因为一个少女的死,变成了一场杯盘狼藉的乱斗。
只不过这一切纷纷扰扰,似乎都与一人毫无关系。
人群之中,莫里斯神?父抬头?望着阿丽塔被拖走的那扇门,怔愣了好久好久。
末了,他一声不吭地穿越过人群,特意找了一处静谧无人的角落,确定?不会?吓到路人和教堂的鸽子,这才慢吞吞地掏出一把小巧的火枪。
这是女儿给自己做的防身用的小武器,那孩子怕自己被教会?的猎犬袭击,叮嘱自己要?随身携带,确保自己的安全。
神?父低头?望了望那银白色的枪柄,上面还?有女儿亲手刻上的,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叹了口气,没再多?想,张开?嘴,吞下?枪管,扣响了扳机。
第200章 机械之心200 治不好的病人。……
阿丽塔的死, 比她预想中的还要更有价值。
仪式现场直接炸开了锅,为她鸣冤的、讨要说法的、质问神明的,往常不?该有不?敢有的一切躁动, 都随着?那一声枪响,彻底苏醒开来。
这是好?事, 可以说是天大的好?事,甚至好?到有人开始公开为BUNNY撑腰说话, 但被梅尔强行塞进上衣口袋的雪茸, 却并没?有感觉到半点儿开心。
梅尔清清楚楚感觉得到,在此之前还一直剧烈挣扎、企图挣脱出去的雪茸,在枪响的一瞬间忽然没?了动静。他知道这绝对是不?对劲的,但周遭全都是人,他只能?一只手将怀里的兔子捂着?以防出事, 一边迅速地钻出人群, 想找一处无人的角落确认一下?雪茸的情况。
在人满为患的大街上寻一处无人地难度很大,梅尔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 却在拐弯的前一秒闻到了一股人类的血腥味。
下?一秒,他便?在拐角处看到了一片沾血的衣角, 没?记错的话, 那是莫里斯神父的教袍。
阿丽塔死亡带来的冲击尚未消散,又恰巧路过?了她父亲丧命的现场, 梅尔一阵头?疼,深吸一口气, 慌忙摁住了怀里企图向外探的兔头?, 紧急调转了方向。
罢了,谁死都无所谓,但兔子不?能?再受刺激了。
抱着?这样一份绝望的信念, 梅尔总算找到栖身处,把兔子从上衣掏出来的时候,那白团子软成?了一滩,他伸手拨弄了几下?都没?有任何反应和动静。
完了,不?会是自己太用力,把这家伙闷死了吧!一想到这里,梅尔简直都要崩溃了,赶忙拎起兔脚把那白团子倒吊过?来甩了甩,在这死动静的折磨下?,兔子总算是崩溃地吱哇叫了两?声,接着?一猛子又扎回梅尔的臂弯里。
那兔子严严实实把脸挡了个干净,只留两?个耳朵微微颤抖着?,梅尔便?不?再去硬扒拉他,给他充足的时间去自我调整。
许久,等?兔子的耳朵颤抖得没?那么?厉害时,梅尔试着?伸手撸了撸兔毛,兔子没?有排斥,却能?感觉出来身体里异常剧烈的心跳。
这样下?去他的心脏肯定承受不?住。梅尔叹了口气,不?再管他的情绪,只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研磨好?的药粉,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捏着?兔子嘴就把药强行灌下?去了。
兔子被呛得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止也止不?住,但好?在吃了药后心跳便?正常多了,梅尔也才放心把他放回了地上。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兔子钻到墙角躲了一小会儿,终于又变回了人形。
梅尔眼?睁睁望着?这人拄着?拐棍从墙角走?出来。他的面色、体态、动作,处处都充斥着?无尽的疲惫,但表情却是他意想不?到的极致的平静,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