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1 / 1)

孩子的脑门上贴了一张符纸,上面写?着看不?懂的鬼画符,应该是村里的庸医治疗时上的手段。本人意识倒还算清楚,但气色非常难看,哼哼唧唧缩在诺恩的怀里,虚弱地唤道:“妈妈……想?喝水……”

女人闻言,眼含泪水摇摇头:“医生说了,解决口腹之疾的根本就是要断水断食,宝宝再忍耐一下,医生的药符会起作用的……”

听?闻此言,雪茸露出?震撼到匪夷所?思的目光,接着二话没说,直接伸手撕了那张所?谓有药效的符纸,丢进了燃烧着的壁炉里。

女人见?状,慌张地想?要伸手阻止,却被雪茸一句话堵了回去:“求我?办事就得守我?的规矩。”

女人焦虑地看了一眼病恹恹的孩子,把一肚子话都咽了回去。

一旁的闻玉白没有多看那孩子两眼,而是径直来?到雪茸的身?边,压着声音问道:“能搞定吗?别逞强。”

雪茸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煞有其事地捏起孩子的脉搏,感受了半天,又露出?了招牌的自信微笑?:“你也太瞧不?起许神医的真传弟子了。”

不?是瞧不?起神医的真传弟子,是闻玉白对许济世本人就有着极大的偏见?。但仔细想?想?,那人给自己治疗外伤的药方子是相当?管用,心底的一些不?信任便随之消散了许多。

进入状态的雪茸,做起事来?非常麻利迅速,很快就将一切安排妥当?:“诺恩安抚下孩子情绪,我?来?准备配药,闻……亲爱的你帮我?到后厨切点生姜,那玩意儿辣手,我?不?想?自己弄。”

闻玉白生来?最讨厌被别人指使着干活,但对于眼下这种事情,他?却也没有半点脾气。

雪茸麻利地给孩子递上一杯碗水、一颗药丸,又按照药方支起锅开始熬药汤。

孩子脱水是最大的问题,雪茸命令诺恩摁住孩子的四肢,强行灌下一大碗盐水。盐水的味道并不?怎么样,再加上村医禁水禁食的恐吓,孩子一边挣扎一边哭嚎着要吐,女人好几次伸手想?拦,又被雪茸冷冷瞪了回去。

直到一碗水喝到见?了底,孩子蔫巴巴趴在诺恩的腿上,用尽了力?气全身?疲惫,但整个人的状态却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

看到这里,孩子的母亲总算松了口气,焦急的面孔上总算浮现出?了一丝对雪茸的信任。

没想?到看着比他?老师还不?靠谱的雪茸,居然还真有给人治病的本事,闻玉白一路跟在他?身?后,去厨房熬药,直到关上门才肯定道:“有点东西?啊。”

“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轻微脱水加上低烧而已,灌点水服点药,止吐止泻就好了。”雪茸笑?了起来?,“当?然,要是继续在那庸医手里烧纸符,渴死的几率倒是挺大的。”

虽然医疗水平落后,但村子最大的优势就是自然资源丰富,遍地都是能用到的药材。雪茸从厨房里又找来?了一捆新鲜采摘的紫苏、一袋手工熬制的红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秤,称好重量,放在锅里煎。

很少见?到雪茸认真干活的样子,闻玉白在一旁看得投入,雪茸坦坦荡荡接受着他?的目光,等完全把药熬好了,才悠哉悠哉道:“记好了,算我?免费送你个解毒方子,行气和胃、温中止呕用的。”

闻玉白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完全没有去看药方……光顾着看这兔子干活了。

这种羞于启齿的事,闻玉白自然不?可能直接对雪茸开口,只?糊弄道:“没完全记住,一会儿你要做我?再学学。”

雪茸一边抱怨起闻玉白不?懂把握机会,一边指挥他?把药盛好端出?去给孩子喝。

一推门,发现孩子已经躺在诺恩的腿上睡着了。

看见?雪茸来?了,诺恩赶紧跟女人一起,把孩子放到床上,接着兴奋地向雪茸邀功:“怎么样,亲……雪茸!我?念诗给他?听?,他?很快就被我?哄睡着了!”

雪茸一听?,麻木不?仁地举起大拇指:“挺好的,这身?本事终于不?是一无是处了。”

凉药的功夫,正好让孩子睡一睡,雪茸没有着急开口问女人他?好奇的八卦,而是径直坐到了女人的对面,不?紧不?慢地等着她开口。

果然,没沉默几秒,女人便小心翼翼道:“真的很感谢……但是又很对不?起,我?带孩子来?看病的事情,还请不?要和其他?人说……”

有了薇薇安的态度做铺垫,雪茸对这番说辞丝毫不?感觉意外,但刨根究底是他?的习惯:“为什么?事实证明,我?的办法比你们的有效,不?是吗?”

“因为村子有自己的原则……我?们的身?体是属于自然的……对于外面传来?的东西?,是不?提倡的……”女人垂着头,声音细若蚊呐。

封建守旧的一套,倒是很符合这与世隔绝的原始村落的刻板印象。

雪茸点点头,终于开始进入正题:“我?听?有人说,瘟疫女巫又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闻言,愣了愣,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意外:“什么意思?嗯……因为大家很多人都生病了……”

雪茸微微皱眉,思考了几秒钟,似乎勉强理解了这两件事情之间的逻辑关系:“哦……你的意思是说,是‘瘟疫女巫’让大家生病的,对吗?”

女人理所?当?然道:“当?然,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地生病,都是那该死的女巫,给我?的孩子下了蛊毒!”

直到这一刻,屋里的众人才意识到这个村子的认知之落后,对于疾病,他?们没有考虑过食物、环境、遗传之类的因素,而是简单粗暴地归咎于女巫的诅咒,这让接受过正规教育的众人感到了匪夷所?思,但再看这村子完全封闭的环境,似乎又能稍稍理解了。

女人又看了一眼一旁蜷缩着的孩子,眼圈又红了起来?:“没关系,这次一定也能很快找到女巫的……只?要割掉她的舌头!大家一定很快就会没事的……”

听?到这里,雪茸有些不?明白了:“找到女巫?在你们这里,女巫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吗?”

“不?存在的话,怎么可能施下巫咒、祸害大家呢?”女人听?雪茸的话,简直像是在听?天方夜谭,“好在大家都很团结,每一次都可以破除危机、转危为安。”

听?到这里,雪茸感觉自己坚定的唯物主义价值体系受到了狠狠的羞辱。尽管他?半个字都不?相信,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忍不?住将话题延伸下去――

“能给我?具体说说吗?”雪茸问,“女巫究竟是什么样的?能做哪些事?你们都是怎么找到她们的,又是怎么破解所?谓的‘巫咒’的?割掉舌头又是什么意思?”

听?着雪茸一连串的发问,女人的表情就像是听?到有人在问“什么是水”、“喝水有什么用”一样匪夷所?思,但眼前人毕竟是孩子的救命恩人,她还是非常耐心地讲解了起来?。

在村里人的认知体系里,大自然为他?们提供食物、环境、住所?,因此被奉为信仰,是绝对温柔、无害的。

而不?管再风调雨顺的地方,总会有遇到困难灾厄的时候,譬如常见?的旱灾水灾,比如眼下宛如瘟疫一般的集体性食物中毒,甚至到事在人为的群体争执斗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在村落里,大自然的信徒们不?敢怪罪于环境,也拒绝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久而久之,便产生了一个扮演替罪羊的角色――女巫。

旱灾来?了,是干旱女巫作祟、有人生病,便是瘟疫女巫下毒、一群人大家,就是愤怒女巫蛊惑人心……

可不?能光找到“问题的根源”,总得有解决的途径。如果“女巫”是个只?活在传说中虚无缥缈的存在,那岂不?是意味着,这些灾厄根本没有办法得到解决。于是不?知是哪个大聪明想?到了绝佳的方法,让“女巫”拥有了实体,让所?谓的“祸根”,切切实实存在于他?们的身?边――

“女巫就在我?们村子里,外表看上去和所?有人都没有区别,她和我?们一同生活,一起享受大自然的赠予,却在暗中悄悄地、用口念咒语的方式给大家下魔咒――这也是要割掉她们舌头的原因,没有舌头,她们就再也不?能给无辜之人下咒语了。”女人煞有其事地道,“至于女巫的来?头,有的人是天生带着邪恶的血统,自出?生起就是所?有人的敌人,有的人本身?是善良的,却一不?小心被邪恶的思想?蛊惑……总之,女巫千变万化,她们真的很狡猾。”

雪茸不?禁感慨,这一套说辞逻辑真的有够自洽的。和正常人外表没有区别、背着所?有人悄悄地下诅咒、既有天生又可以是后天,所?以不?管是谁被指认为女巫,似乎都不?显得奇怪。

“那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出?女巫的,有什么自己的办法?”雪茸问。

“我?们村子有专门的女巫审判法庭。”女人颇有些自豪道,“主张者举证、民主决议、法官审判,是有一套很严格的流程的。”

雪茸顿了顿,皱紧眉:“找到之后呢?怎么处理?”

“处死啊。”女人说,“只?要找到的那个是真的女巫,所?有的灾厄都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