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崔征月道?,“还是先见过这位大人吧。这是兰台中?丞赵闻琴,也是涿郡赵氏的家主。”
两人四目相接。
赵闻琴的视线来回打量她片刻,说?得第?一句话是:“三娘子,后面真的没有了?吗?”
薛玉霄:“……”
在她震耳欲聋的沉默当中?,赵闻琴毫无身为兰台长官的架子,凑近了?几步,贴着她问:“你能不能悄悄把书稿给我看?我帮你校对。”
薛玉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校书使的公?服。
赵闻琴也发现?了?,她避免尴尬似得咳嗽了?几声,又?道?:“你脑子里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是从哪儿看来的?”
薛玉霄:“……杂书。”
狗血家庭伦理剧,还有《一胎三宝霸道?妻主狠狠宠》。
当然,书是没这书的。薛玉霄就算想给自己编的小说?起这个名?字,那也几乎没有可能,兰台对书籍的名?字修订有很严格的要求。
“你太过谦了?。”赵闻琴感叹道?,“我自问博览群书,也想不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开篇,这怎么会是杂书呢?我一直觉得,无论是文学还是艺术,都要以民众为主,以通俗好看为主,要是百姓不接受,何谈开启民智,涤荡思想……兰台这些年为了?讨好陛下?,尽是一些无趣的劝学之言,又?有向纸上空谈靠拢的迹象……”
她说?到这里,也觉得心中?疲累,摆摆手不说?了?,直接握着薛玉霄的手,道?:“三娘子,我要请你做书院的讲师,还会帮你将这篇故事出版成书,交给各郡的书坊戏楼……此前崔征月跟我提起你的时候,我就说?你一定是个才学之士。”
崔大人听到这里,眉峰微皱地瞥了?好友一眼,长长地“嗯”了?一声:“是啊,中?丞大人慧眼识珠,不像有些人,捧着蒙尘的宝物还当是瓦砾,真是长了?一对鱼眼睛。”
赵闻琴面不改色地继续道?:“三娘子,这里清闲虽好,可不过是年华空耗,这样名?动?天?下?的机会,你不愿一博吗?”
薛玉霄确有此意,但她提出了?一个条件:“中?丞大人,我会以笔名?暂代?我的真名?,请中?丞大人交给各州各郡时,暂时隐瞒我的真名?。”
“这是为何?”
薛玉霄摇首不语,一言未发,两人的短暂对视中?,赵闻琴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好。”
如果是她本人的名?字,恐怕无论这是一个多么精彩的故事,都不会被改编成戏曲、唱段,也绝没有名?动?天?下?的机会。
当然……皇帝可能没有防她到这个地步,但薛玉霄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谢馥的宽容上。
狂歌五柳前(1)
第24章
赵闻琴的动作很快。
她不仅动作快, 还充满对皇帝与臣子之间彼此权力倾轧的经验。兰台馆阁听?过这半篇故事?的人?都被要求保守秘密,在成书之前不可泄露。
这倒也是成书的规矩,众人?表示理解,都没有多想。大约五六日后, 上半册《求芳记》脱胎于印刷, 第一本编制成的纸质《求芳记》到了薛玉霄手中。
她拿到时,正与赵闻琴在书坊的别苑喝茶手谈。纸张尚且散发着?笔墨香气, 薛玉霄看了一眼封面, 道:“大人?还是不肯让我?用那个名?字。你不觉得那个更引人注目, 让人?不得?不看吗?”
赵闻琴一口茶水正在喉咙里,她差点被呛到,顺了顺气, 道:“只要内容过关,也不必事?事?做到最极端, 你这只顾着?惊世骇俗夺人?眼球的性子, 到底是从哪里养出来的?”
要是放在互联网时代, 不把标题起得?泯灭人?性,哪有那么多的流量和点击?薛玉霄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 她其?实不是真?的为了吸引眼球,她只是有点不正经的恶趣味,想看到兰台书院讲学时, 是用什么表情?念出那个名?字的。
“好了。”赵闻琴无奈道, “你要是真?喜欢,我?让她们给你单独做一本。打算什么时候写下?半篇?你应该知道, 要是你用笔名?成名?, 一定很快就会?引起轰动,说不定……”jsg
“中丞大人?。”薛玉霄道, “如果只是书,各州路途遥远,识字的讲书娘子也不够多,就算一时轰动,也是在社会?上层、在读书人?。能否排好戏文,再将戏文和书一起交给州郡?”
赵闻琴微微一怔,道:“这恐怕耗费时间不短。”
薛玉霄道:“京兆繁华,要是在京兆推行,依大人?之见,排戏要多久时日?”
赵闻琴用手指算了算时间:“起码要二十日。”
“好。”薛玉霄道,“二十日而已。笔名?就叫做……明月主人?。”
婵娟二字,就有月的别称之意。
赵闻琴盯着?她道:“三?娘子,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但凡事?如果锋芒太过,会?让很多人?生起嫉妒、忌惮之心,不是所有人?都心胸宽广,有容人?雅量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玉霄不疾不徐地道:“中丞大人?,收敛锋芒、韬光养晦,这固然很好,但我?是薛家?的女儿,难道我?名?不见经传,就不会?有人?嫉妒、有人?忌惮了吗?人?不遭妒是庸才,我?会?让这些人?容下?我?的,是高高兴兴地接受,还是如鲠在喉地接受,那是她们自己的事?。”
她说这话的语气很平和。
恰恰是这种平和,却让赵闻琴觉得?眼前乍起一点寒芒,在这个眉目温和的薛三?娘子身上,仿佛看到一把寒凛出鞘的利剑,锋刃未曾试。
年轻人?的意气啊……
赵闻琴自觉文心已老,半是叹息半是欣赏地道:“看来你的狂妄之名?,也不全是世人?道听?途说的,只是大彻大悟,表面内敛许多。”
“是。”薛玉霄承认,“学生大彻大悟了。”
赵闻琴是兰台中丞,书院的院长?,也身为考核通俗文学的中正官,凡是在朝、在书院的士族女郎,都可以称呼她为老师,自谦为学生。
赵闻琴道:“去吧,像你这样的人?,路要向前看。往后陪都的街头巷尾,都将在你悬照的彻夜清辉里。”
……
接下?来的十几日,薛玉霄忙碌在书坊戏楼之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外?人?眼里,她这样的行为几乎是自暴自弃了进入兰台后十几年都会?停滞在这个位置,就算赵中丞过几年殁了,论资排辈也轮不到她升迁,即便清贵闲官品级高、俸禄厚、颇有颜面,但实际上抛开薛氏,她薛玉霄本人?其?实已经失去了很多政治价值。
相比之下?,受到打击后的李芙蓉反而发奋读书。李芙蓉此前的错误被她的母亲一手压下?,消息并未外?传。就算她没有大菩提寺的题字扬名?,也因勤奋刻苦得?到了中正官的欣赏,不日将会?被军府征召。
薛玉霄连续多日泡在戏楼,这种好地方,崔明珠那个纨绔女自然愿意相陪。
崔明珠一身丝绸红衣,她不爱戴花冠,只用一对步摇压住了鬓发,发丝依旧懒散地溜出来两?缕,肩膀贴着?薛玉霄的肩:“……这段是不是太单调了。”
“单调?”薛玉霄第一次看人?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