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愁略略回?礼。

薛玉霄的目光穿过她,见到七郎在侧,便知来?意。她亲自起身,请崔锦章坐在身畔,诚心道:“裴郎身有顽疾,幸亏七郎调养费心,为我?和他的事出?了许多力,我?想好好谢你,却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崔锦章盯着她的眼睛。

薛玉霄怔了一下,意识到话?中的漏洞:“我?……”

“我?知道。”崔锦章说,“你不必说。”

薛玉霄沉默一瞬。

崔七自顾自拿起酒盏,低头喝了一口?,跟她道:“我?实在别无所求。”

他虽然爱财,但却是为了供给医馆,行义诊之事,自身则两袖清风,身上的道袍还是旧的,只有去年薛玉霄送的那件冬装最?新最?贵。虽然有盛名,却从不以?此倨傲,平生只爱美食佳肴而已。

京中美食,他已尽数尝遍。除了……除了情不能得,别无所求。

薛玉霄还未开口?,旁边李清愁赞叹道:“郎君有如?此心胸,不愧我?江湖中人!”

崔锦章道:“人生坎坷如?溪中之石数之不尽,要?是不能心胸豁达,开朗度日,那该何其苦闷?我?此生能知道自己的心意,已经足够了。”

他说罢,又对薛玉霄道:“我?会算着日子,在裴哥哥生育之前回?京照看。我?知道三姐姐心中有歉意,其实不用这么想,就?算是为了哥哥一个人,我?也会尽力而为。他看似冰冷,实则总能体谅人情,我?敬他如?敬亲兄长。”

薛玉霄心弦稍松。她与七郎的关系一直保持得很淡泊,虽然淡泊,却又长久安定,她道:“远行辛苦,我?会赠一匹神骏给你,可日行千里,七郎不要?推辞。”

崔锦章欣然领受。他笑?了笑?,道:“就?算说别无所求,果然还是能从你这里得到好东西。我?后日出?发?离京,你和哥哥都别来?送了,人多规矩就?多,我?闲散惯了,不想遵守规矩。”

薛玉霄点头。

至宴会将尽时,崔锦章与李清愁喝起酒来?,两人曾经在 網 站 : ?? ?? ?? . ?? ?? ?? ?? . ?? ?? ?? 江湖上混迹,照寻常士族更为开阔豪放。李清愁自称千杯不倒、崔锦章说自己有解酒良方,竟然都喝得酩酊大醉。

李清愁抵着额头,晕乎乎地没作声。崔七酒品却没那么好,拉着薛玉霄射覆射覆是酒令,不过是一种很难的酒令。

两人射覆几轮,薛玉霄全都能猜中他所覆之物。崔锦章愈发?惆怅,被气得脸颊鼓鼓的,道:“你不能让让我?!”

薛玉霄忙道:“不早说,我?自然让你。”

崔锦章呆了呆,醉意上涌,眼前之人形影朦胧,错觉中视线温柔似水,他气愤渐消,心中那么一点点似有若无的思念之情,居然在离别之前率先蔓延。崔七望着她不说话?,垂下头发?了会愣,突然抹了一把眼睛,说:“堂堂陛下,居然不能让让我?。”

说罢,他埋头大哭,宫侍簇拥上来?伺候劝诫,连薛玉霄也被吓到,慌张道歉,然而崔七情之所至,不能休止,哭够了才起身,对李清愁大声道:“侯主已经醉倒,她输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罢马上高兴起来?。jsg心情大起大落、迅速至极,旋即转身跟薛玉霄行了一个道礼,未发?告别之语,径直退席出?宫去了。

实在性情中人。

……

两日后,崔锦章出?宫离京。

他并没有告诉太多人,走得十分潇洒,连一封书信、一个联系方式也没有留。只是骑着薛玉霄送的一匹宝马,带着包袱细软和防身之物,径直往北方行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北方,那不是太过安全的地方。常有流民、战乱,灾病。

他向世?上苦难至多之处行去了。

元年冬至月,裴饮雪已有六个月身孕,他神思倦怠,行动?不便,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

薛玉霄常常陪伴他,抱着他读书写字、批阅奏折,就?像是一条亘古不变的苍木,任由裴饮雪如?蛇一般地匍匐蜿蜒。他愈发?沉重了,抱起来?分量加重,但手腕四肢却没有长胖,薛玉霄很怕诞育后嗣的重量会摧折他的身体,十分温柔谨慎,小心翼翼。

害喜的症状已经消失,但其他情状却更加严重。裴饮雪几乎不受控制地离不开她,只要?薛玉霄不在超过半个时辰,他就?会有一种想要?流泪的焦虑,他像是一只渴望灌溉融合的兽、一条想要?久久缠绕她尾巴的蛇,得了无法独立生存的病症。

他像是意志薄弱地大病了一场,非要?被薛玉霄抚摸着发?丝,紧紧与她相?拥,才能勉强闭上眼睛入睡。

京兆冬日寒冷,太极宫已经添置了很多炭火和香笼,但裴饮雪的手还是冰凉凉的。

薛玉霄在床榻上半抱着他,握着他的手,书籍摊放在膝上,借着烛火慢慢观看。

夜半,裴郎还是醒了。

他半困半醒地,第一件事就?是攀爬上她的躯体,淡淡的寒梅气息遮盖住香笼的味道。他拉着薛玉霄的手,牵向柔软的小腹,从喉间溢出?几声哽咽般的轻哼,困得晕乎乎地说:“……下雪了吗?”

薛玉霄抱着他,将对方凌乱的发?丝在指间梳理整齐,说:“还没有呢。”

裴饮雪压在她身上,把那本书推挤到不知道哪儿去了,就?这么趴在她的怀抱里,眼睫垂下,望着她衣衫上的针脚:“……我?记得你说,下雪后,就?快有大事发?生。”

薛玉霄轻声道:“不要?惦记这个,什么都不用想。”

裴饮雪闭上眼,让她贴着自己的小腹轻揉了一会儿,又穿过扣住她的指缝,放到胸口?上。

薛玉霄会意轻揉,动?作很仔细温和。裴饮雪埋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好像已经睡着了,只有薛玉霄稍微用了点力的时候,他才忽然吸了口?气,偏头咬上她的脖颈。

在力道缓和时,又松开齿列,贴着齿痕亲一亲。

东齐男子只会在生育之时增长胸部,跟储蓄营养、增加脂肪和耐力的女人不同,她们是为了在食物富足时储存营养,饥荒之时便可撑得更久不被饿死?,是为求生。而郎君们则只为哺育,所以?有生长之痛。

越是平民百姓之家,就?越是喜欢发?育得宽阔鼓胀的郎君,然而贵族却不如?此,并不一味恶补膳食,所以?薛玉霄关注了两个月,也只觉得稍微长得柔软、宽阔了一些,在他身上只有……嗯,只有一股令人欲起的感觉。

罪过。

陛下在心中忏悔。

裴饮雪全然不知,被她安慰得舒服很多,愈发?困倦,只觉得阻塞疼痛之地被手掌抚平,她的温暖传递而来?,使?他毫无防备。

直到薛玉霄忽然捏了一下。

裴郎撑着撩起眼皮,默默地抬头盯着她。薛玉霄迟钝惊觉,轻咳一声,正经严肃道:“你接着睡吧。”

裴饮雪没有收回?视线,对她说:“登徒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