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饮雪示意让周围的宫侍都出去?等候,略微提高声音,试图把他从房中?术的思考里叫醒:“崔锦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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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章反应过来,又道:“这姿势效率倒高。因为时间尚短,为医者?不能妄下结论,这几日请戒一戒饮食,不可吃寒性之物,我天天过来看着你,大概再有十天,我就摸得确切了。”
裴饮雪心弦一紧,问:“怎么这么劳烦,是不是我那?病的缘故?”
崔锦章摇头,露出一个很欣慰的笑容,立刻又板起?脸吓唬道:“还要?更?严重呢。”
钗钿堕处遗香泽(1)
第89章
李清愁为朝堂新贵, 更兼与薛玉霄有出生入死之情,纵然未曾金兰结义,朝内诸卿亦尊之敬之,无人敢以李清愁的出身而轻视鄙夷于她。
她的战功煊赫jsg, 声?名已渐渐越过两位将军, 几乎成军府首屈一指之人,近来又?定下与袁氏公子的婚姻、加官进爵, 喜事重重, 名望只在薛玉霄之下。但她本人虽然一身富贵荣耀之极, 行事作风却丝毫未改,薛玉霄与她见?面时?,她正翻看薛玉霄遗落在案上的策论。
薛玉霄入内, 她尚未察觉。李将军一身简朴衣袍,袖口破了不曾缝补。她一贯以江湖女儿自?居, 身边的侍从也大多豪放, 袁意尚未过门, 自?然绣线衣角破而不知?,仍在案前驻足凝视。
薛玉霄倒是发觉, 她伸手捉了一下丝线崩裂的袖摆,随意道:“脱下来让宫侍给你补一补。”
李清愁的神思仍凝聚在策论之上,闻言只是木木地、下意识地伸手脱下外袍, 衣衫刚过臂弯, 忽然醒转:“婵娟……陛下。”
她扭头看过去,薛玉霄已?近在咫尺。
“这声?陛下叫得很好, 多叫几声?, 免得当众口误,又?唤我婵娟之名, 臣工面前对你太?过亲厚,恐怕其他?将军心中对你不满。”薛玉霄微笑道?。
李清愁道?:“只有我对诸多酒囊饭袋不满的份儿,再者说,人不遭妒是庸才?,众人妒我,岂是我的过错?”
薛玉霄笑着接下去:“这话出于你口中,李将军真是扬眉吐气啊。”
“人生二十余年,如今成家立业,正是打马观花之时?。”李清愁继续脱下外袍,旁边的少年宫侍上前接过,递去暖阁缝补,“火器机弩之营,我已?经嘱托桓二组建。桓二见?了你给的燃爆之物,大为震惊,很感兴趣,不过虽然招够了人,大家却都没有见?过这几样东西,声?势又?大,还要给火机营请一个老师才?行。”
薛玉霄将崔七给的药包放在案上:“火药,新的,拿这个再去研究。”
李清愁眼前一亮,展开看了看内容之物,扫了一眼记在内侧的配置方法。她过目不忘,瞬息之间已?然记下,道?:“这到底是你身边的哪个神仙?原本裴……凤君春耕时?几次出宫恤农、劝诫农桑,兼以督促水利,建设了几种闻所未闻的灌溉之法,已?经让我惊诧不已?。这又?是……”
薛玉霄笑而不语,随手给她斟茶。李清愁却有点急于求知?,道?:“既然你明白火器机弩的使用,不如亲自?到营中教导众将。”
“可惜我挪不开身。”薛玉霄道?,“国?政繁重还在其次。我们与鲜卑的盟约刚定下不久,我就?亲自?到军营中教导军士,传出去实在不好听。这个老师你是没办法找我的,倒是可以到崔氏的葳蕤园,去请崔家小公?子崔锦章,这种爆裂之物,他?熟知?药性,能?够降服。”
“莫非……”
“七郎真是个小神仙啊。”薛玉霄直接点明道?,“切勿耽搁,再过一段时?日他?即将离京云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清愁思索片刻,道?:“我倒是无妨。桓二也不是计较之辈。只是军中尽是女子,一个个剽悍过人,恐怕她们会?看轻崔七公?子,质疑一介儿郎的见?识,世人的刻薄偏见?,你我也是见?过的。”
薛玉霄
忘
憂
騲
整
理
垂手抬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随后道?:“你让李芙蓉佩甲开道?,站立一旁。芙蓉娘曾被崔七所救,有她在侧,众人想到李芙蓉监斩废帝钦差之事,都会?掂量掂量项上人头能?不能?比得过她的利剑。”
“她确实被救过,但两人当时?……”
吵得可不轻。
薛玉霄笑了笑,道?:“尽管交代。她嘴上虽然拒绝、不肯承认,但只要这是我的口谕,李芙蓉定会?相从。”
她已?经看穿某人心服而口不服的本质了。
“好。”李清愁答应下来,又?问,“两年的约定虽然不长,但此刻夏国?内忧外患,可汗拓跋氏危在旦夕,几个皇女麾下皆有一众部族兵士,她们正在互相攻击厮杀之际,我们就?这样看着她们斗……是不是有些?,错失良机?”
薛玉霄反问:“你真觉得这几人能?撑得到两年吗?”
李清愁在脑海中思索片刻。老国?主故去,连带着葬礼和夺嫡,征伐之间,就?会?费去一年的时?间。而新的可汗登基,想要安定兵马、坐稳大位,也差不多需要一年时?间笼络大臣建立皇威,两年对于鲜卑来说,其实是个很紧迫、但又?很合适的约定。
“这场内斗会?比我们想象得更惨烈。”薛玉霄淡淡道?,“我猜想,无论是谁获胜,其余被发配地方的拓跋皇女都会?立刻兴兵,向她们此前归还的太?原等地进发,试图占据中原肥沃之地立足,以卷土重来。不管是奉新国?主之命,还是任意妄自?施为,只要一旦有人犯境,我们就?不是无名之师。”
李清愁思绪顺着她的言语而去,手指握紧杯盏,等到盏中茶水晃动地沾湿虎口,才?陡然低头发觉。她猛地一松手,瓷杯应声?而碎。
薛玉霄叹道?:“将军杀意太?盛啊。”她挽起广袖,金线玄底的帝服袖口被一只白皙手掌拢起,露出骨骼分明、不失秀润的手腕,她垂手捡起碎片,将破裂的杯盏归拢到一起。
“婵娟。”李清愁伸手拦她,“我来吧,仔细伤了你。”
一旁的宫侍见?状上前,立即跪地清理,将碎片收好后,又?抹去案上、席上的茶水。
薛玉霄道?:“你与袁公?子即将新婚,但心却不在燕尔新婚之上,脑海中应该把对战之策模拟无数遍了吧?我有神将若此,何愁不能?谋定战事,只不过……杀意太?深也不是全然好事,我怕你求胜心切,被敌深诱,反而致败。”
“不怕败,只怕无战可打。”李清愁说,“要是那群鲜卑人真的守规矩怎么办?”
“要让饥饿的狼群不吃人,非严酷训诫不可。而且……虽然能?不吃人,难道?能?不食面前的血肉诱饵?”薛玉霄将那篇她已?看过的策论递过去,“我想要将秋收的粟米一部分屯于太?原,并且将这消息散播出去。屯……二十万斛,但称有八十万。到了冬末粮少之时?,告知?地方边防警戒以待,一旦胡人前来劫掠便立即应敌,急报京兆,我可立即点将发兵。”
这是不可避免的阳谋。如果鲜卑人真能?谨守盟约,秋毫无犯,那么这些?动作也不过徒劳而已?,但众人都知?道?鲜卑部众很难按捺得住,这就?是诱捕河鱼上钩的饵食。
李清愁沉思片刻,颔首应答。她当即起身要去葳蕤园拜访、请崔家主母借七郎为师,急步而起,却被薛玉霄叫住。
宫侍将缝补好的衣衫捧出来,她亲自?取回,披到李清愁身上,端详观赏片刻,忽道?:“不错,补得尚可。我本来想将衣服送你几件,但估计你缺的不是新衣,而是旧衣。等到袁公?子过门,就?有人照料你了。”
李清愁拢好衣衫,系上系带:“这件衣衫是小意所赠,他?亲手缝制,就?算衣衫已?旧,丝线如同情丝,时?时?加身,尚觉情郎惦念。我前半生漂泊江湖,蓝颜无数,也有风.流浪荡之时?,但对他?,却是真心实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