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疑能言善辩,敢在百官面前与薛玉霄辩论?佛家故事,被这目光一扫,反而浑身僵硬,如芒在背。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他的?罐子一贯都是破的?,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可惜有人?不?从。我已经给了这么?多机会,要是再卑微追逐,岂不?下贱?要是想要拉拢、从我这得到些什么?,那也该娘子对我留几份情了。”

崔锦章扭头,耳语道:“他说得是你吗?”

薛玉霄面不?改色:“不?是。”

崔锦章马上转过来,正色辩论?:“既然是诚心相待,以我之真心、换彼之真心,怎么?会有卑微之说呢?只要下定决心,那么?能不?能得到反而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我这颗愿意追逐而去的?真心啊!”

谢不?疑并不?认可,轻笑一声:“世人?却?不?这么?想,儿郎之身主动示好,不?修德行,众人?便说卑微低贱。要是最?后得不?到难免又成了笑话一场!”

崔锦章道:“饮食阴阳之事,人?之大欲存焉。别说是示好,就是露水情缘一.夜,只要彼此你情我愿,又有何妨?无法得到并非是笑话,那些没有勇气追求、此后再抱憾终身的?,恐怕才是笑话吧?”

谢不?疑盯着?他道:“你居然这么?大胆?崔小郎君,你就没有为其他人?的?评价而伤心过吗?”

崔锦章道:“老师夸我直率坦荡,长辈虽然唠叨,但也管不?住我。我大姐会帮我出头,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坏话除了你,你说话真过分。”

谢不?疑目光一黯,转过头不?再看他,把手上的?梅花枝剪得都要秃掉了。他神思恍惚,金丝剪用力地轧下去,在戳到手指之前忽然被攥住,薛玉霄抓着?他的?手腕,取下剪刀,道:“要自残不?成?”

谢不?疑微怔,说:“……走?神而已。还不?怪你?”他喉结微动,向后退了半步,好好地审视打量了她?一会儿,说:“快走?吧,晚一点人?就多了,不?方便。宫里的?红梅一向比外面好,我修剪好了,插一花瓶,给……给崔小郎君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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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章指了指自己:“我?”他问薛玉霄,“我吗?”

薛玉霄不?答,冲着?谢不?疑点了下头。两人?顺着?来时路离开。

直到离开宫禁,坐上回医庐的?马车,薛玉霄终于稍微松懈。她?叹了口气,道:“在宫里耽误久了,反而生事,下次遇到,不?要跟他辩论?。”

崔锦章也知道这样不?好,他应该随便糊弄两句,不?理四?殿下的?,但当时没有忍住,还是与他吵了起?来崔七乖乖坐好,清润俊秀的?眉目低垂下来,显得很单纯驯顺似得:“是他故意找我说话的?,鸡蛋里挑骨头。……他说送我宫中红梅,是真的?吗?如果真送给我的?话,那我就原谅他了。”

薛玉霄道:“唔……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有可能是送我的?吧?”

崔锦章眼眸睁大,从脑门上缓缓冒出来一个问号。

薛玉霄没有太过解释。为了感谢他的?帮助,她?回到如意园后,就暗中赠送了金银礼物给他。崔锦章资助医馆,常年两袖清风,身上的?道袍虽然舒适,但有些单薄了,于是又送了他几套冬装。

又几日,由于崔氏主母、主君前往博陵老家料理事务,太平园便下了帖子,请崔明珠和崔七郎到园中小住,帮忙照看,以示两家情谊之厚。

此外,裴饮雪还收到了一瓶从宫禁中送来的?红梅,宫侍说“分不?清太平园和如意园,本是送给崔医官的?,四?殿下交代说要是走?错了,就让郎君留下吧。”

裴饮雪淡然颔首,道:“辛苦内贵人?了。”

还剑上前打赏,送宫侍离开。裴饮雪看了一眼红梅,转头看向薛玉霄,道:“没有皇帝的?名义,他送个东西还这么?曲折,连我都可怜他了。”

薛玉霄陪他打棋谱,没有抬头,道:“他可不?需要别人?可怜。谢不?疑就像个定时炸……像个惊天响雷一样,每次把我都吓出一身冷汗。”

裴饮雪道:“……你心中第一个想法是惊吓,这才是最?让人?可怜的?地方啊。”

明日落红应满径(3)

第64章

冬日寒冷, 薛玉霄记挂裴郎身躯,常督促他穿得厚实严密。然而饶是如?此,他?天生的体寒肤冷依旧不能缓解,薛玉霄每次挽住他?手指时, 都会生出对这份胎中顽疾的隐忧。

然而事不能急, 只?有掌握大权后才能出兵,那终年不化之地究竟在哪儿?可惜没有卫星图,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版图是否与前世相同……

薛玉霄收敛思绪, 收到母亲让两人回太平园居住的传信, 临近年关,一家团聚是应有之义。

她带着裴饮雪登上马车。

腊月底,京中的氛围愈加热烈喜庆。宽裕之家正赶着给孩子们做冬衣、买吃食以?及年货, 街巷上人流密布如?织。随处可见脸色红润的农户百姓。自从?土断之后,很多不合理的、非法侵占的田地被退回?原处, 交还到了自耕农手中, 获利者?甚多, 虽然这其中还免不了一些户部?官僚的“索要贿赂”、“分润利益”,但依旧有好处到手里, 这个年过得也比往年更有滋味。

朝廷从?来称不上吏治清明?,若非有王丞相约束,凤阁以?下的盘剥索贿还会更严重。不过听闻丞相近日身体不太?好……丞相为人中正平和, 向来节制情绪, 忍怒隐喜,不过多表露心意, 她的适时敲打让官场上的敛财图利不至于太?明?显。

薛玉霄思及此处, 想到王秀也曾为她说话?,便琢磨着哪一天登门去拜访一下丞相还有赵闻琴赵中丞。这样?帮助过她, 宅心仁厚的师长,她不能抛之脑后,年关大节,一定要去看一看的。

日子没选定,身侧的裴饮雪忽然很明?显的靠近车窗,将密闭的车帘卷起一个小边儿,凝神从?缝隙中看过去,视线追逐着向后移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玉霄略感好奇。裴郎向来波澜不惊,不知被什么吸引到了视线。她跟着靠过去,一只?手绕过去抵在裴郎身侧,窗边空间狭窄,她只?得从?后方半环着他?,贴至对方耳畔,低问:“你看什么呢?”

裴饮雪盯着道:“那前面是你的塑像?”

薛玉霄一怔,跟着望了过去。见后方不远处的“玄衣祠”人满为患,很多人来生祠敬香,祈祷为在世菩萨延福延寿。

不说她在官场上所做之事,单单薛玉霄在京中的义诊药坊、施粥赈灾,以?及救济生死大事的义庄,就源源不断地耗费金银财帛,数目不小,所救之人也难以?计数甚至因为崔七也同样?回?京,两人所资助的医馆收费低廉、常常义诊,整个京兆贫民的病死数量都降下许多。

然而金银能治百姓之病症、能挽一人之困苦,而倾颓国势却非金银可救。薛玉霄看着众人敬香时缭绕而起的香火,道:“幸亏百姓认不出薛氏的马车。”

自从?上次骑马回?园被堵住,儿郎争相观看之后,她便经常乘车。

裴饮雪道:“是啊……若是你被人认出来可怎么办?我们就去不了母亲大人那边了。……只?是那塑像其实不像你。”

薛玉霄听出他?的话?语中有笑意,视线偏过来看向他?:“怎么不像?你认真看了?”

裴饮雪道:“嗯。不及真人之万一。”

他?说完,将窗户闭合,转头?回?来,没料到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几乎与她的鼻尖触碰到一起。气息在这一瞬间交融纠缠起来,温润与湿冷,水与火,乍暖还寒的吐息缠绕在唇畔,酝酿在话?语欲出之间。

裴饮雪呼吸一滞,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脸上塑像不及真人之万一。哪怕百姓心目中的脸那么慈悲圣洁、广泽天下,却少了一份待人的妩媚多情,这份怜悯多情之意从?她的眼睛里流淌出来,比山中的温泉更暖热……她终究是人,不是泥塑金身的菩萨。

薛玉霄望着他?的眼,一时也忽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顿了顿,道:“……我消耗的钱财太?多,操持后院,没有累着你吧?”

她的俸禄其实很高?,但这份俸禄要养活麾下的近卫士兵,封四安将军后,她便让韦青燕物jsg色近卫人选,扩张武力。除此之外还要有冶炼坊、新农具的制造,如?意园的开销,以?及资助医馆的花费……若非世家豪族底蕴不浅,她还真有点败家。

裴饮雪哪还有思考正事的余量,他?的目光怔怔地停留在她的脸上,想要挪开,却不舍得,便缓慢思索着回?道:“母亲前几日还过问了,说你如?今干起正事,比不务正业时还能花钱,不过薛氏所有财产终究都是你的,母亲并没有不高?兴。”

薛玉霄道:“我说的是,有没有为难到你?”

裴饮雪精于打算,掌握内帷的能力可以?跟王珩比肩,比起任性骄纵的四殿下和自由天真的崔七,他?更符合贤内助的身份。不过他?却不想让薛婵娟这么轻易就结束话?题,便开玩笑说:“无妨。哪一天你实在败家破业,我便将金错刀卖了,换得十万钱来供养你。若是吃软饭,就算你是将军侯主,也要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