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霄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如今雷厉风行,下方应对不及,妥协者众,一旦中途停下来,不知道有些人又要想出多少?刁钻古怪的应对之法来欺瞒我。年后再去就太晚了。”

裴饮雪抵住她的额头,轻道:“那?你的身体怎么办?”

薛玉霄先是叹气,随后坚定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裴饮雪听得好笑,对她强撑着激励自己的虚弱模样爱惜无比,忍不住贴得更近。他身上的清凉冷气十分舒适,薛玉霄一时心动,把被子推开?一个角,伸手过去摸他的手,指尖顺着宽阔的袖摆伸进去,把他微凉的小臂揽进怀中抱住。

“好裴郎。”薛玉霄道,“你脱了衣服给我抱抱,我有点热。”

裴饮雪的镇定之态瞬间破功,他手足无措,想抽回手又止住,唇锋微抿,好半天才说:“……青、青天白日……”

他的目光顺着窗纱望向院外?,见到一行人赶了过来,急匆匆地走进如意?园。裴饮雪话语一顿,门外?的小侍跑过来禀报道:“司空大人来探望少?主?了。”

裴饮雪听得脊背发毛,瞬间抽回手,他慌乱地起身整理衣服,将衣着穿得整整齐齐,连一根带子也不乱。刚刚被薛玉霄摸过的手臂更是让衣料挡得严实,生怕薛司空从中看出一点儿“在妻主?病中还要勾.引,真乃祸水”的痕迹。

他整理完毕,坐在床边规规矩矩地抄药方,看起来端庄贤惠至极。

薛玉霄看得一时怔住,对着他呆了呆。裴郎却还飘过来一个目光,让她不要露馅。薛玉霄便默默倒回床上,假装从没说过“你脱了衣服给我抱抱”这种话。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侍奴家?仆的跪地行礼声。薛司空没有管,大步走进内室,面露焦急之色直奔床头,道:“我的霄儿”边说边抱住床上的一团。

薛玉霄被抱得很?紧,差点让母亲大人的担忧之情?给勒死。她艰难地探出一个头,趴在薛司空怀里?,有气无力道:“娘……”

“霄儿一定是累得病倒了。”薛泽姝直接下了结论,“我看外?面谁还敢给你气受,再有不听从之人,为娘亲自上门找她们理论!我薛氏只有霄儿你一根独苗儿,从小到大都活蹦乱跳地没有生过什?么病,谁要是惹得你病了、损伤身体,看我不扒了她们的皮?哎哟我的乖女儿……”

薛玉霄道:“娘亲有凤阁工部之事?忙碌,全国的营建之事?皆由您裁断。不用担心女儿……”

“那?怎么行?”薛泽姝皱眉道,“这可是薛氏唯一的嫡女!就算我留下家?中看顾你,称病不朝,谁还敢说些什?么?要我说,咱们已经给皇帝崽子尽了力了,至于雍州、豫州等地,娘代你去也无妨”

薛玉霄握住她的手,微微摇头,认真道:“母亲名?望甚隆,一世英名?,切不可被小人辱之。远离陪都之地,那?里?的人只会更加难缠、更会杜撰流言传于士族之间,她们说我可以,说母亲却不行。”

薛泽姝面露疼爱心痛之色,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母爱拥抱,随后摸着她的发顶,老怀甚慰:“霄儿真是长大了,我这一个女儿,顶过她们十个。”说罢,却又正色道,“但你要带病前往,我却不许。万一有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

薛玉霄还欲再说,司空大人却下定决心,起身对裴饮雪道:“你跟我来。”

裴饮雪放下笔,心中略微忐忑,起身随同岳母出去。

两人立在木廊上,薛司空道:“我知道我这女儿很?有自己的主?意?和打算,我又不能?事?事?看着她、限制她的自由,你在园中陪伴,要听我的话多加劝说,贤惠体贴,让你妻主?别带着病还往外?跑。”

裴饮雪先是点头称是,随后又补充道:“妻主?心系苍生,恐怕她的想法并非我辈儿郎能?左右。”

薛泽姝看了他一眼。她其?实对女儿这个侧君还算满意?,裴饮雪稀世之俊美,如若诞下后嗣,应当也是十分玉雪可爱。她听闻女儿独宠至今,以霄儿的眼光,裴家?这位庶公子也不会是个无能?之辈。

她道:“那?你的意?思是什?么?直言便是。”

裴饮雪抬手行礼,面容镇静疏离,语气平缓:“人的心在何处,是无法拘束阻拦住的。母亲大人应该也不想采用太严苛的方式限制妻主?的自由,伤了母女感情?。她若是执意?前往,饮雪会随之同行,若有一分灾难意?外?,我便替她挡一分,请您不必过忧,放手任妻主?去做便是,我愿陪伴在侧,回护周全,九死无悔。”

薛司空凝视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正视一个内帷男子。司空大人从前只觉得这是陪伴女儿的玩物,与西院里?那?些通房并无太大区别,但听了这一番话,她突然发觉他的眼光见地、他的忠贞节烈,都超出普通郎君太多。

薛泽姝道:“你倒是……很?清楚她的心意?。”

裴饮雪敛眉不语。

她踱了几步,忽然又道:“世人多有嫡庶分别之心,不过是因为嫡女能?继承家?业爵位。我倒是不同,只要是女孩儿,无论嫡庶我都喜欢。”说罢便回到室内。

司空大人的暗示不算含蓄,裴饮雪也能?听懂。他跟着走进去。

薛司空回来之后,态度反而?和缓许多。她留在如意?园关照嘱托良久,又陪着用了午膳后,这才回去。

然而?她走后不久,另外?的人又来拜访。裴饮雪刚坐下,侍奴便道:“郎君,李掾前来探望。”

“李清愁?”裴饮雪无奈叹息,道,“好。”

侍奴引路过来,推开?门,李清愁便忍不住跨步到了床榻边,这是她收到回信后第一次见到薛玉霄,心绪一时激荡不能?压制,上前一个熊抱把一团婵娟搂住,拍着她的背,立即道:“上回是我误会你了,像这种别有内情?的事?,你怎么不早说?一听说你病了,给我急得团团转。”

两人叙旧,裴饮雪派人从旁侍茶,让出了空间,走到屏风外?面。

薛玉霄被她拍得咳嗽两声,默默道:“慢点、慢点,好悬没给我拍岔气了。”

李清愁习武之人,手劲很?大,她讪讪地抬起手臂,贴近道:“要不我陪你去地方检籍?我做你的贴身侍卫,向婵娟赔罪。”

她眼眸明亮,露出一股“快点让我帮你”的气息。

薛玉霄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转而?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不会在京修养?”

“这还用想吗?”李清愁笑道,“说不准薛司空不允许,你还要悄悄带人离京呢。咱们姐妹知交,我还能?不懂你?放心我已经将京中事?务一概处理好,还向萧将军说了,只要你答应,我们立刻一拍即合,偷偷……”

“停。”薛玉霄道,“你怎么说得跟私奔一样?”

李清愁道:“看你,我们这叫纯粹的患难友谊。我肯定站在你这边的,要是有什?么人要对付你,我会挡在你面前,虽九死其?犹未悔。”

屏风另一边,静默聆听的裴饮雪神情?一顿。这段话似乎甚是耳熟,他是不是才刚刚说过?

这位清愁娘子虽然是妻主?的知交,但……“九死无悔”有她什?么事?啊?裴饮雪表面上在用一杆鎏金的戥子,仔细称量名?贵药材的分量,心中却想,她还得排在我后面呢。

戥称平了,重一两五钱。裴饮雪留下合适的药材数量,还剑走过来低声禀报道:“又有人来探望少?主?母。”

裴饮雪挽了挽沾上药气的袖口,问:“是军府的哪位大人吗?”

还剑犹豫片刻,道:“不是哪位大人,是四殿下奉旨而?来。据说陛下听说咱们少?主?母病了,急得上火吃不下饭,还带了很?多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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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饮雪微微颔首,不待他回复,门外?便响起铃动和脚步声。

谢不疑身上的金铃成为了一种标志,所过之处众仆皆寂,无人jsg敢言。他跨入门中,与裴饮雪正好相见,便没有急着去屏风内探望薛玉霄,而?是故意?问他:“侯主?身体有恙,我真是食不下咽。如今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