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些人想要对他说一句“我喜欢你”会那么艰难呢?路小凡不解,明明就是喜欢呀,唐慕云沉默了良久才道:“大概他太遥不可及了吧。”

尽管路小凡有些气馁,但这丝毫也不会妨碍他的再接再厉,也许次数多了,唐慕云终于能对贝律清脱敏了,有一天她很清晰地说出这句“我喜欢你,贝律清”。

两人欢喜无比,手舞足蹈,唐慕云一遍遍地说着“我喜欢你,贝律清”。

“喜欢谁?”突然有人问。

“我喜欢你……”两人同时转过头,就见贝律清站在椅背后面,唐慕云的语音夏然而止。

贝律清的校服外套是敞开的,两手插在兜里,如果不是他漆黑的眉微微上扬,路小凡真的会错以为他只是过来随意打个招呼。

“一个小太妹,被两个高中开除过,你继父动用了不少关系,才把你塞进现在这个大专,我希望你能珍惜这个机会……”贝律清慢条斯理地道。

路小凡对唐慕云隐瞒了这样的过去挺吃惊,但看见她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又有点于心不忍,他忍不住开口:“哥,她”

“闭嘴!”贝律清道。

路小凡虽然很敬畏贝律清,但真的从来没有被他呵斥过,一时啜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贝律清继续看向唐慕云,他个子高,垂目瞧来的视线是居高临下的:“你想打路小凡什么主意,我不想知道,但你最好知道一点,路小凡是我贝家的人!假如你伤害了他,那你最好间问自己,你是不是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路小凡张大了嘴巴,他完全没想到贝律清会产生这样南辕北辙的理解,他结结巴巴地道:“哥,不、不是你想的”

可惜他没能解释完就被唐慕云打断了,她非常大声地说:“是,我就是喜欢路小凡,怎么了?”

贝律清轻笑了声,他的唇弯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喘角甚至现出了浅浅的月牙,声音缓慢而清晰:“你全家都要靠你继父而活,而你母亲是小三上位,虽然成功了,但也断送了你继父的前程,你不妨回去问问他,是不是愿意再为你这个继女把工作也断送了。”

而后他便转头对还半张着嘴的路小凡挺淡地道:“还不回家。”

路小凡跟着贝律清离开,走到半路又忍不住回过头。紫藤花架下唐慕云嘴唇抿得发白,好像用尽了力气才能紧闭自己双唇。

晚饭照例有一盘清炒苦瓜,当贝律清将那盘苦瓜挪到路小凡面前的时候,路小凡突然大声道:“我没火气,不想吃苦瓜!”

贝律清端盘子的手顿了顿,就把那盘苦瓜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路小凡有些生气,但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当然,让路小凡生很久贝律清的气那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通常硬气不了三秒,转眼就软塌塌的了,就比如当他看见贝律清独自吃那盘苦瓜的时候,他就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

“哥,那苦瓜……不大好吃。”

“没事。”贝律清没有抬头,继续吃着。

路小凡投降了,嘟囔着道:“我跟她真的没有什么……”

贝律清还是没有说话,直到吃完饭放下筷子才说了一句:“你就算要换,也要换个好的。”说完他就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出门了。

路小凡对着那只空了的苦瓜盘子发了好久的呆,然后总结出一条新的教训,那就是贝律清的感情生活不是他可以影响的,因为他路小凡哪能真的认识什么配得上贝律清的女孩子呢?

往后两人都很默契地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贝家的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曾经出现过一个叫唐慕云的女孩子。

其实有好几次路小凡都想跟贝律清解释的,但脑海里总是会出现紫藤花架下唐慕云抿得发白的嘴唇,她宁可被误会也要守着那点仅剩的自尊,路小凡就会觉得还是……不解释了吧。

很多年以后,路小凡在马路边上等贝律清的车子,看见人行道的围墙下有一个母亲蹲在婴儿车前正用拨浪鼓逗弄着车里的女孩儿,逗得她不时发出一阵阵咿咿呀呀的声音。

路小凡下意识地扭头顺着声音望去,他惊奇地发现蹲在婴儿车前的母亲居然是唐慕云。

她的身材稍显丰腴,长直发换成了烫得微卷的短发,她晃动着手里的玩具,目光专注地看着车里的女儿,脸上的笑容平和而满足。春风里的母女一应一和,仿佛是这个春天里最动听的声音,路小凡抬起想要打招呼的手,但又悄悄地放下了。

当他坐上了贝律清的车子,车子向前滑行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唐慕云最后一眼。

那个会写诗的小太妹,那个有胆子跟一个男生挺流氓地描绘另一个男生的手腕、脚踝、臀部、体毛,却没胆子跟他说声“我喜欢你”的女孩子,她已经消失在了现在唐慕云的笑声中。

“时光与你,要么同在,要么一起消失。”

没有单独能被记住的时光,时光能被人记住是因为住在时光里的人。然而你再爱一个人,他依然会在记忆里变得模糊,所有你思念过他的时光也会随之变得模糊。

路小凡不知道,贝律清在唐慕云的记忆里是不是已经变得很模糊了,他希望是的。

“你刚才干吗一直盯着那对母女看?”贝律清开口问。

“那是唐慕云啊,唐慕云,你还记得吗?”路小凡突然有了一股冲动,“就是那个,你以为她喜欢我,其实她是喜欢你的那个。”

贝律清“哦”了一声,转而道:“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想要有个小女孩儿。”贝律清眼帘微垂,又抬起来道。路小凡连忙摆手:“瞎,我才不想要个小女孩儿,长大了她要是变成贝律心变成路小的,我也吃不消!”

贝律清轻笑了一声,路小凡这才发现他刚刚的表情有些紧绷,但他的脑子还是想着方才那个问题:“我刚才跟你说的唐慕云,你记得吗?”

“不太记得了,怎么了?”贝律清问。

路小凡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就是以前你冤枉了别人,也不能说冤枉了,但你要是了解她深刻一点,其实……她很喜欢你的。”

贝律清漫不经心地打着方向盘,语调里有些困惑:“我又不喜欢她,为什么要了解她深刻一点?”

路小凡微微感到失望,车子开出了林荫道,阳光直射进了车子,令得他抬手去遮挡。

人因为光的灿烂,而心生仰望的欲望,可是即使你忍受着光的刺目,满含热泪怀着赤诚去仰望,它依然没有一分灼热是因为你。

“你觉得我们夏天去维也纳怎么样?你不是说想去那里坐船吗,要不然去法国参加音乐节也行……”贝律清平淡地罗列着计划。

路小凡放下手,转过头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地问:“哥,你干吗突然讨好我?”

“我哪有讨好你,难道我没有去度假吗,你这人真是……”贝律清没好气地一踩油门向着家的方向驰去。

路小凡看着耳廓微微泛着点红晕的贝律清,那瞬间他突然就领悟了,也许光也曾努力穿过遥远的距离,落入尘埃,告诉你,他有喜怒哀乐,会狼狈会痛,更加……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