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凡脑袋昏沉沉的,被人突然打了个招呼,受惊之余,手里拿着的书就滑落了一地。

屋子里落日的余晖还没有散尽,贝律清斜倚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看书,一只脚搁在腿上,书放在屈起的腿上,他略略抬眸瞧了一眼慌张捡书的路小凡,又收回了目光语调不变地问:“刚放学?”

“是、是啊……”路小凡本能地撒谎,他总不能跟贝律清说“早回来了哟,跟人讨论你腿毛的事情来着”。

贝律清就没有声音了,他似乎也就那么随口一问,路小凡蹲在地上捡着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朝着贝律清唯一踩在地面上的那只脚看去。

脚上的休闲鞋是新的,样子也很时尚,由于坐姿,在黑色的裤脚

与鞋子之间,露出了……贝律清的脚踝。

路小凡第一反应是怎么不把袜子拉上一点,小的时候路妈总是教育他们腿脚保暖最重要,冬天的时候袜子甚至要套到秋裤上,以确保下面的热气一丝不漏!

但是现在,贝律清的脚踝无疑是光着的,细而直的一截,路小凡从不知道人的脚踝有什么好看的,只觉得那只脚踩踏在落日的余晖里,更像是踏在他的心尖上,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还想看第二眼。

“我脚怎么了?”贝律清又抬起了眼睛问。

路小凡脸莫名地红了,像是小偷被抓到了般的心虚,他结巴着

道:“哥、哥,你没穿袜子吗?”

“嗯,我不到干净的袜子了。”贝律清歪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

“我帮你洗!”路小凡积极地道。

“不了,还是我自己洗,过两天你要是忘了,我又会找不到袜子。”

路小凡有些赧然,他的确是这样,有的时候在贝家生活的信心来了,就会抢着替贝律清干这干那,可有时又会像一只被戳漏了气的皮球,恨不得能顺气远遁,不要再出现在贝律清的面前丢人现眼。

“不会,这次绝对不会了,我会记得的!”路小凡保证道。

吃过了晚饭,路小凡洗过澡之后就去贝律清的房间拿脏内衣,贝律清给他开门的时候头上是湿漉漉的,显然已经洗过澡了,身上穿的是件白色薄运动服,外套敞开着,里面是件白色打底背心。

路小凡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贝律清似乎很久没有在他面前裸露过了,他依稀记得以前贝律清洗完澡经常只穿一条运动短裤。

他边拿着卫生间里的衣服,边眼光朝房间里的人瞥去,同样是白色的运动服,但这个身影显然不再是那个躲在草垛里听音乐的少年。

路小凡的眼神就忍不住飘向贝律清的腹部,或者……也许……真的……

“你要在这里洗衣服吗?”贝律清问。

“啊、啊,不是。”路小凡慌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将脏衣服扒拉到盆里,然后匆匆带门出去。

出了门,他叹着气挠了挠后脑勺,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唐慕云的魔咒,要不然为什么总看贝律清不该看的地方。

贝律清的作息一向都很规律,睡得也比较早,但路小凡晒完了衣服回来,见他又坐在沙发上看书。

“哥,你不睡?”

“头发还没干。”

路小凡“哦”了一声回了自己的房间,可直到他熄灯睡下了,还能看见从门缝里射进来的客厅橘红色的灯光。

春夏还未交集,虫鸣声已经先一步来到,沙沙的,催人辗转反侧,他也不知道几时睡的,但仿佛只是瞌睡了一下,就又醒来。

贝律清能给人无比安全的感觉,同样也能让人很不安,他的反常令得只要沾到床就能睡得昏天黑地的路小凡变得浅眠警醒了起来。

客厅里有对话的声音传来,路小凡赤着脚走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外面贝律清的声音不高,但很严厉:“你现在才回来?”

“哥……今天不是周末吗?我就是跟几个**妹约了出去玩了下。”贝律心小声嗫喏。

贝律心平时也算相当注意,只要是贝律清回家的日子,她就尽可能地待在家里扮演一个清纯活泼的妹妹,但无奈贝大**日子过得黑白颠倒,总有那么一两天会忘了今天是礼拜几。

她完全没有想过贝律清会等门,要知道连贝爸都没等过,算经济账门儿清的贝爸算儿女账是稀里糊涂的,也不大愿意算。

“陈家那个纨绔的老二,李家那个没出息的老三,还有那些乌烟瘴气的浑蛋王八孙子都是你姐妹吗?”

路小凡内心里对那些明知贝律心是“有夫之妇”,还引诱她出去鬼混的男人是感到愤愤不平的。只是他也知道自己在贝家人的眼里就是座临时凑合着用的过河桥,人家过了河什么时候拆桥那就是个时间问题,因此别说表达不满,平时他连问也是不敢问的。

现在听见贝律心挨骂,路小凡心中其实是有些暗爽的。

“他们是跟哥你比不了,但也没那么差吧。”贝律心不服气地道。贝律清笑了,他的笑声不高,短而促,听上去充满了讽刺:“没那么差,他们这种人除了浪费粮食,活着污染空气,你还能举得出来他们对这个社会的其他贡献吗?”

“我们就消遣一下,怎么了,哥你就这么看不惯?”贝律心的嗓门一下子就提高了。

路小凡替她担心了一下,按往常贝律心是不可能,也不敢大着嗓门跟贝律清说话,但显然今天晚上她的酒喝得多了些。

“你不要忘了,你是有丈夫的,假如你学不会尊重别人,那有一天你就要学会接受别人也不尊重你!”贝律清声音不高,但出奇地严厉,令隔着一堵门的路小凡都感到了害怕。

贝律心像只被踩了脚的野猫,语调尖锐地道:“凭什么我要嫁给像路小凡这样的人?!论出身,他就是个穷山沟里出来的,爹妈这辈子像没见过钱似的,二千元就把儿子卖了!论样子,他连你一根发丝都及不上,他是有能力还是有才学?!”

路小凡叫人一通数落,尽管是背地里的,但仍感到面上有些汗颜,

然后他听见贝律清一字字道:“就凭他清清白白,做事知道分寸,做人知道感恩。你最好别忘了,不是他上赶着要娶你,是你跑到乡下去嫁给他的!他没求着你,也不亏欠你的,贝律心,路小凡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好的选择,我希望你以后不会因为错过他而感到后悔!”

路小凡从来没有想过,大约做梦也不敢想,贝律清能给他这样高的评价。贝律心胡作非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贝家的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贝律清为什么大半夜里要找妹妹贝律心谈话,路小凡不知道,他想可能是贝律清终于想到要替他申冤了。

总之,他对贝律清的敬仰又提升了一个档次,具体的表现就是他就算很费力,跟贝律清打招呼的时候也忍不住有些音颤了。

“你嗓子怎么了?”贝律清边扣着袖口边问。

“没、没什么。”

“张嘴叫我瞧瞧!

路小凡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好意思地说:“有、有味道。”

“你不是刚刷过牙吗,快点!”贝律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