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忖片刻,嗓音清朗,“传言,太宗因废太子李承乾一案,迁怒凌烟阁的一代名臣魏征,竟干出了掘坟鞭尸的事,以泄心头之恨。若有人胆大包天掘了傅行贲的坟,你说二房能不能忍?”
林婠婠怔一瞬,惊呼,“高啊!长宴算计起人来,可真够狠啊!”
谢长宴手中的折扇一顿,僵僵浅笑,“我全当你在夸我。”
林婠婠意识到自己失言,也没打算找补,笑得狡黠,“我本就在夸你啊!”
谢长宴缓缓起身,走到窗前,凝望着院中的翠绿,“若掘坟之人是受害者,一切便顺理成章了,可这个人选实在太难。
其一、按我朝律法,掘坟者一定会获罪下诏狱,已开棺椁者,绞,发而未彻者,徒三年!
其二、若是女子揭发,之后牵涉的案件,将会让她受辱的事公之于众,对于名节大于天的女子而言,几乎是绝路一条,有这样勇气的人凤毛麟角。”
这也是傅行贲屡屡得手,哪怕有苦主也能逍遥法外,不受到任何惩治的根本原因。
林婠婠蹙眉,叹了一声,世道不公。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夜上,就看到了一身狼狈的沈时鸢。
沈时鸢黑衣斗篷下的衣裙已湿透,浑身都淌着水珠,绣花鞋和裙摆上全是污泥。
她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带泥的铁锹,眸光却宛若璀璨的星辰闪亮。
沈时鸢的声音里隐藏着兴奋,“婠妹妹,我刨了傅行贲的坟!今晚大雨,我要让他死了都不得安息!”
摇曳的灯光,映照着她惨白而憔悴的脸。
林婠婠彻底震惊了,这才反应过来,沈时鸢偷听到了她和谢长宴的谈话,并付诸了行动。
林婠婠心急如焚,“你!不行,我得赶快送你走,傅家二房绝不会放过你的!若是下了诏狱,你肯定会受皮肉之苦的!
关键是当时的事,发生在靖南王府,不一定有证人啊。我们跟你是亲戚关系,证词会大打折扣。府里的仆人,都听王府的。
他们还会反咬你一口,说你们正在议亲,是沈家想要攀附权贵,诬陷你主动勾引他。到时候,非但不能绳之以法,还会连累到你的。”
屋外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沈时鸢扑通一声跪跌在地上,林婠婠吓了一跳,赶紧与她一同跪下,抱成了一团,积水污泥瞬间染上了她的衣衫,混为了一体。
她的态度异常决然和坚毅,“婠妹妹,我曾眼如嶙石未琢,当初若是肯听你的劝告,我哪里会走上此等绝路?
如今我尝尽人情冷暖,众叛亲离,父母双亲以我为耻,其中各种滋味,有口难辨,虽幸得你们相救,可我早已千疮百孔,残破不堪。我不想我这一生白活,哪怕九死不悔!”
“我知你会阻挠此事,所以我才偷偷去做的,后面的事都靠你了,我相信婠妹妹一定会力挽狂澜。”
力挽狂澜也得做好充分的准备啊?
两人说到最后,泪水无声地砸在光滑的地板上。
今夜大雨,傅行贲的坟被刨,不出明日,缉拿沈时鸢的人便会上门。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沈时鸢白受牢狱之灾。
第156章 与她共情
院中翠绿中吐着细碎的金色花瓣,一缕缕桂花的幽香钻进了鼻尖。
嘎吱一声,程丰推门进来,“世子,二房又到衡芜院闹事了。”
傅羿安眸光沉了下去,“为何?”
“林姑娘的姐姐沈时鸢把傅行贲的坟给刨了!”程丰艰难地开口,谁会想她会闷声干大事!
傅羿安倏地丢下手上的卷宗,“走!”
傅羿安到达的时候,二房的人已经把衡芜院围得过水泄不通了。
林婠婠挡在沈时鸢的前面,而银翘和青黛则一左一右护在她的身前,两人拿着扫把和木杆,那架势完全就是就是准备大干一场!
“林婠婠,你这个杀人犯,你以为你护得住她?有人亲眼看到,就是她刨了我哥哥的坟,我们这就送你和你的好姐姐去大理寺的诏狱!让你一辈子待在里面!”傅朝雨双眸通红,若不是有仆孺拦着,早就扑到了她的跟前。
林婠婠低声对着沈时鸢道,“怕吗?”
沈时鸢鼻子一酸,哑声,“婠婠,我不怕,只要能撕开那畜生的真面目,我死不足惜。”
林婠婠背脊一凉,原来沈时鸢已报了必死的决心。
“傅朝雨,我没想过要傅行贲的命,杀他的人,另有其人!”
二房的邹氏歇斯底里,双眸通红,指着他们怒骂,“呸!不是你?林婠婠,你真是好手段,抢了傅朝云的亲事,攀上了谢长宴,王府不得不保你,可怜我的儿死了都得不到安息!”
“死者为大,你们竟然还敢去刨坟!我的贲儿啊,有娘在,我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的,我要亲手把你们送进诏狱,我要你们为我儿陪葬!”
林婠婠抬眸望向人群尽头那道颀长的身影,他的眉梢都都带着寒气。
“住手!”傅羿安森冷的声音回荡在院里,带着极强的威慑感,“二婶,我以为前两日王爷的话,你们听进去了,是真想分家过吗?”
邹氏怒目睁圆,面对傅羿安的强势毫不退让,“可他们干的是人事吗?他们掘了贲儿的坟啊!”
“若二婶执意要闹下去?靖南王府不便为二房出头,还请二婶三思!”
邹氏忽地大笑起来,“就凭他们?我要让他们给我儿子陪葬!来人,给我把沈时鸢和林婠婠绑到衙门去!”
傅羿安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林婠婠,扬声厉呵,“谁敢动她!林婠婠没有参与掘坟!要绑也只能绑沈时鸢!”
沈时鸢从她的后背探出头来,声音平静而轻柔,“婠妹妹,没事,我不怕的,我去了。”
她一步步走向人群,林婠婠看着她被仆孺们粗暴地绑了起来,瞬间模糊了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