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崖猛地转头,朝向宫门。

还未看见人影,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午门外大叫:“她拿的是假符,我手上才是真的,你们偏不信,那就让陛下定夺,是真是假一试便知!等我夫君被那假货害死了,半夜拿着鞭子来找你们!”

这女声清脆高亢,几欲冲破云霄,纵然隔了两座桥、一扇门,回声还是遥遥地传入耳中。那一刻楚青崖不知是气还是笑,一掌拍在椅背上:

“本官还没死呢!”

大臣们全都呆若木鸡。

萧泽一听楚阁老的夫人来了,立刻想起去年她封诰命时能说会道、温柔可亲的模样,急忙道:“快宣江夫人和那个自称是姑母的人进来,朕要好好看看,你们都不许吵架了!”

此话既出,准备抓人的御前侍卫和玄英都偃旗息鼓,楚青崖将玄英召回自己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重新坐在椅上,理了理官袍的褶皱。

不一会儿,八名羽林卫就将轿子抬过了桥,沿着御道走来,停在离丹墀两丈远的地方。这轿子比寻常官宦人家用的更宽更长,纹饰低调朴素,两扇轿门后垂着密不透风的黑帘子。侍卫从右边掀了帘,轿中走出一个身穿礼服的年轻女子,待她往前走了几步,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小皇帝这才看清轿子里的光景

里面竟放着一整张榻,有个女人斜靠在塌上,全身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张憔悴瘦削的脸,眼睛因透进来的光线紧紧眯着。她虽未施脂粉,发髻却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只硕大的金凤钗。

浓郁的药味顺风飘了过来。

前排几个朝臣本想仔细分辨轿中人的容貌,视线却在那位一品诰命夫人谢恩平身时硬生生转了回去,停在她身上。

命妇朝服讲究庄重典雅,在祭祀和宴会上看到的夫人们大多神态严肃,化着精致的浓妆,戴着繁重的钗环,唯恐失礼了去。而眼前这名女子不过十八九岁,正红的大袖衫穿在身上,就如盛放的桃花一般鲜妍明媚,领口露出半幅青色的鞠衣,既使这亮色不过于轻浮,又衬得脖颈修长。一幅三尺宽的蹙金霞帔从她的双肩垂下,那枚水滴形的帔坠镶着一颗碧绿的猫眼,在缎履上方纹丝不动,与之呼应的是头顶戴的翠松金翟冠,七只金鸟口衔珠串,娴静地停栖在枝头。

除了这顶冠,她全身上下再无多余的首饰,也没有上妆,可这张素净的桃心脸却稳稳地压住了一身华丽厚重的朝服。她的眉形秀而长,眼眸黑而亮,额头饱满开阔,亭亭地站在人群里,飞扬的神采有如滔滔江河从双瞳中倾泻而出,仿佛是造物为人间春日添上的最为潇洒灵动的一笔。

……这样的仙姿佚貌、林下风气,真的是刚才中气十足和侍卫吵架的那个女人吗?

百官们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楚青崖忽觉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散了,左右望望,脸色唰地一变,眼中阴霾密布。

……这帮道貌岸然的老东西,直勾勾盯着他夫人做什么?

再看把眼睛挖出来!

他用力咳了一声,快步走上前携住她的双手,胸口既酸又喜,一时间想问她为何来此,为何与安阳大长公主在一起,知不知道告御状有何后果,可还没开口,嘴角的笑意就猝不及防蜜糖似的流出来,压低的声音沾了些委屈:

“夫人,他们骂我。”

关门,放吵架小博美!

根据八字,狗狗生日可以在3月下旬,是白羊座,女儿是7月份的尾巴狮子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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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 | 0093 捕黄雀

面颊喷来一丝热气,带着点儿玫瑰的甜香。

……他又吃玫瑰豆沙酥饼了。

江蓠抬眼看他,肚子先咕噜叫了一声。她在靖武侯府忙了一整宿,丑时接驾,寅时与大长公主等人密谈,谈完就换上从家里送来的行头出府,轿子里又不通风,压根找不着机会吃些东西垫肚子,是真饿了。

人一饿,脾气就差,她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小声道:“谁管你。”

楚青崖拉着她的右手不放,眉稍都是藏不住的笑,附耳同她草草说了朝上发生的事:

“那女人带了一个桑芦庵的尼姑、一个钦天监的官、一个太医,说我是被算过八字抱到宫外养的,知道身世后对着墓碑发誓要篡位,还给先帝下毒。夫人,我笨嘴拙舌不会争辩,你可要替我讨回公道啊。”

江蓠无法,大事迫在眉睫,她是装不出温柔贤淑了,对御座上的小皇帝直言道:“陛下,臣妾斗胆来午门告御状,是不得已而为之。按《大燕律》,凡敲登闻鼓叩阍者笞五十,在诏狱里徒一旬,臣妾都明白,惟愿陛下听臣妾陈情,然后再行赏罚。”

她嫌楚青崖的手握得紧,甩开了,抬起右臂直指丹墀上的“大长公主”,对方顶着一张假脸皮,表情僵硬,只有眼神暴露了隐约的慌张。

“陛下,各位大人,此人乃是南越奸党之首,唤作木察音,是前南越国苏伦部的公主,有一手真假难辨的易容功夫,她身上的熏香就是用来掩盖变声药气味的。臣妾带来的这位才是正主,她身体孱弱,不能下地行走,说话也费力气,望陛下体恤。

“今日臣妾要告三件事。其一,木察音假冒宗室,将安阳大长公主囚禁九年也就是轿子里的这位,人证物证皆备;其二,她欲掌控大燕为国复仇,创办桂堂怂恿齐王谋反,还挑拨离间,诬陷削藩功臣,想为自己除去挟天子以令百官的阻碍;其三,她勾结齐王,在永州拜佛时派侍卫残杀大臣家眷,不但行刺臣妾的公婆,还潜入臣妾家中大开杀戒,害死家母燕氏及两名仆从、六个缁衣卫,连臣妾养的十个月大的小狗都没放过!此人罪大恶极,卑鄙无耻,不死难以平众怒!”

这声音铿锵有力,不卑不亢,在广场上荡了个来回,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萧泽皱眉看向身侧不远锦衣华服的女人,御前侍卫们很会读眼色,“唰”地拔刀,当下将她和王总管团团围住。

“谁敢动手羞辱本宫?!本宫说的千真万确,陛下怎能听信她一派胡言?本宫为了大燕国祚,不顾病弱之躯找来那几人作证,铁证如山,难道他们都说的是假话、造了假的圣旨不成?”她凄然叫道,屈膝往地上一跪,不屈地昂着头颅。

江蓠看这场景着实可笑,又佩服这女人的演技比自己还入木三分,朗声道:“那就让羽林卫把你进宫时留下的白玉符拿出来,咱们先对质一番!若我手上是假的,就是欺君之罪,情愿把脑袋砍下来悬在宫门外,若你手上是假的想来大家也都明白了。”

木察音听罢此言,既惊又疑,他们带来的玉符是如假包换的真货,怎么她的语气这般笃定?

她心中暗恨,若不是半路杀出一员大将,她就能把楚青崖的罪定死了。她望向扮成王总管的诃士黎,后者对她摇摇头,眼里满是疑虑,好像也不明白为什么本该死在地牢中的安阳大长公主会出现在早朝上。

……会不会是假的,用来诈她?

木察音眯起眼,轿内的光线很暗,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而前头毫不怯场的这个命妇,她是知道的。

江蓠一出来,她心都凉了半截。

这枚棋子本应该毁掉。

桂堂里一等一的好手,懂易容术和机关术,见过诃士黎的脸,在他们的谋划下投了朝廷,做了诰命夫人,帮楚青崖扳倒了齐王。可万万想不到的是,她居然能掺和薛家的事,查到自己身上!

木察音想到自己当初那点儿不该存在的慈悲,悔恨交加。

她防备地看着江蓠,心思百转,对小皇帝祈求道:“陛下,此女胆敢妖言惑众,定有”

“请陛下召玉符验看!”江蓠一听她要说话,赶忙提高嗓音叫道。

“传!”萧泽小手一挥。

俄顷,羽林卫便把两只匣子递了上来,左边是两寸见方的泥金漆匣,是早朝前存放的,右边是同样大小的红珊瑚匣,是江蓠递上去的,各装着一枚形制相同的纯白玉符,雕成凤鸟型,一寸半长,刻着几个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