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拉着他的手,柔柔地道:“七郎,你这位朋友说得有理,娘可以受罪,但你千万得好好的。六年都过来了,多待几天算什么?何况这里还有你安排的先生陪护。娘不想让你以身犯险,你来这,娘可开心了,你比从前更沉稳,像你爹爹年轻时……”
她以袖拭泪,“你把妹妹妻儿照顾好,娘就放心了。”
薛湛踌躇片刻,“母亲,我还未成婚。”
此话一出,牢里三个人皆是一惊。
大长公主唰地变了脸色,声音陡然拔高,与刚才的柔弱慈爱判若两人:“什么?!还没成亲?你过了年都二十六了,家中竟没人催你?那冒充我的贱人也不催?寻常男子这个年纪孩儿都满地跑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薛家的前途怎么办?你就没个看上眼的姑娘?你要急死我呀,我出去还有何脸面见人……你爹那混账东西是怎么教你的?你叔公也老糊涂了?我就算还剩一口气,也要盯着你把婚事办了!”
她失望至极,伏在地上掩面啜泣,“你如今在哪里当官?”
薛湛沉默了好一阵,“母亲,景仁三年的殿试,我被先帝点了探花,之后就去国子监教书了。”
大长公主颤声问:“你考了探花,没去做官?”
“……现升到博士,是正七品。”
大长公主倒抽一口凉气,指着他:“我没你这个儿子!”
王兴在旁边劝:“殿下消消气,小心身子!小侯爷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您出去给他定一门好亲,三年抱俩,共享天伦。”
薛湛站在原地,想拉住她的手,大长公主把袖子一甩。
他叹了口气,“那就遵照母亲的意思,今日先回去。王总管,岘玉 忘 ? ?συ ? 愺 ? 怤 ? ??ι ? 整 ? 理 ?有话问你,我去门外回避。”
正抬脚要走,大长公主忽叫住他:“七郎,我看这江姑娘就不错,样貌好人又聪明,你还信任她,我不记得你和哪个姑娘交过朋友。你是不是中意她?出去后娘就给你们把婚事办了,咱家不挑门第的呀!”
正看热闹的江蓠顿时傻了。
薛湛一僵,手按着剑鞘,指腹在蟒皮上紧张地摩挲着,“母亲,您怎能当人面说这种话!她是我的知己好友,我别无他想。”
江蓠也道:“殿下,这真是误会,我已经成过亲了。”
大长公主又问了一遍:“七郎,你真不中意她?”
薛湛的呼吸停滞了须臾,垂下眼睫,咬咬牙,看向身侧一脸期待自己解释的女孩子,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我对天发誓,若对她有一分邪念,便孤独终老。”
江蓠看他被冤枉得这么委屈,素来从容温和的声线都发抖了,也有样学样,举手发了个誓:
“我若觊觎小侯爷半分,想凭和他的交情嫁入侯府,就叫我两只手都断了,这辈子都拿不起笔!”
那一瞬,薛湛的心脏仿佛被利箭刺穿了。
大长公主:没脸出去了,我那个不孝子不结婚还不当公务员ˉ\_(ツ)_/ˉ
薛家按族内所有小孩儿来排行,所以教授是七郎。教授从小被教育成了一个追求完美的君子,打死都不承认自己喜欢有夫之妇,在价值观方面女儿和狗狗就很配,这种情况要换了狗,根本不叫个事儿,宁愿把情敌弄死也不让自己难受,薛教授是宁愿自己难受,也要成全别人,自己咬被角。
第083章 | 0083 牙雕球
火光将他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一双眼睛幽邃深黑,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大长公主还想说话,他转过身去,对江蓠道:“我在外面等你。”
“令仪,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薛湛笑了笑,“我很好。”
“慢着,”大长公主道,“江夫人,你有什么话,就当着我和七郎的面问王总管。”
这下却叫江蓠为难了。
她来之前,以为大长公主虚弱得根本顾不上其他事,没想到她头脑清楚得很,生怕她探问重大隐秘。她飞快地在脑中盘算,若是王总管不知道此事,那就不存在泄密给薛家的说法,若是他知道,那么大长公主很可能也知道,这个秘密已经存在二十多年了,都没有泄露出去。
但今时不同往昔,大长公主被南越人抓住时,楚青崖还是个小县令,眼下他平步青云,把持朝政,足以和薛家抗衡。
“江夫人还请长话短说,我必定知无不言,如实相告。”王兴问道。
短短一刹,江蓠已经做出了决断,看了眼薛湛,从褡裢里取出两枚象牙小球,穿过栏杆间的空隙放到王兴手上。
“王总管,您可认得这两个东西?”
万兴玉器铺的伙计说,天下只有他们家老板能雕出九层能转的球,但之后她躲在马厩里,听到假老板说王总管的手艺比他更好。
洁白的小球在掌中滚动,九层镂花巧夺天工,一对鸾凤栩栩如生,王兴摸索着上面的“顾”字,目光一颤,神色顷刻间变得复杂。
“这是我雕的。二十多年了,没想到还能再看到它们,你从何处得来?”
江蓠知道自己猜对了,“这是我夫君生母的遗物。王总管,究竟是何人能用这么大的象牙料子,请你费心雕出来,送给白云居的舞姬?”
王兴把球还给她,苦笑:“夫人心中不是已有定论了吗?何必再来问我,我发过毒誓,永远不会说出去。”
薛湛闻言一震,他只知楚青崖身上佩有一个象牙球,却不知来处。
听两人言下之意,竟是……
江蓠执着地望着王兴,后者叹道:“陈年旧事,逝者已矣,不必再谈。”
大长公主却问:“江夫人,你夫君是何人?现在何处?”
江蓠朝她跪下,磕了三个头,“回殿下,我夫君是原先璧山县丞的养子,先帝做楚王时,他从龙有功,后来蒙恩当了刑部尚书,先帝驾崩前将他升入内阁,让他辅佐幼主,现下正带着朝廷的军队去乾江削藩。他与先帝情谊甚笃,别无所求,惟愿完成先帝遗志,为国为君从无二心,是个秉性忠孝的人。”
她顿了顿,沉声道:“我曾问起过他是否想寻找亲生父亲,他说养父母供他长大成人,他便只认这两个。而且我们不打算生育子嗣,他只有一个姐姐,我只有一个妹妹,五服之内没有同宗做官。”
大长公主听到这里,露出古怪的神色:“你年纪轻轻,怎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江蓠依然伏拜在地上,不敢起身,“我既向您做出承诺,便能做到。敢问公主可知晓这对象牙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