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有人盯上了他,文森特压眉眯眼,目光如电,极利地射向侧方吧台架子处……那儿空无一人。

察觉到被观察者的动静,加缪下意识旋身转入柱后,随着旁边人的嘲笑才想起他其实看不见自己。

他摇摇头,对一旁藏匿着的黑影道:“‘你’的警惕性高过我的想象。”

“呵。”黑影嗤鼻,低低笑着下了评判,“不过是个充作傀儡的复刻品。”

加缪回头再望了一眼兀自坐在角落里蹙眉猜疑的文森特,问道:“你为什么暗示他来这里?”

“实际上当初那晚他们没有相见,伊薇尔与艾斯本在小酒馆避寒,他呆在皇宫处理了一夜政务。”黑影昂头,他摩挲下巴回忆起落了灰的往事,“……太久远了。”

刻意将人称割裂,好像就能割下所有过去重新开始。

“他们将近两年未曾碰面,直到……”

“直到一切都无法挽回。”加缪接下了黑影话语的停顿处。

黑影颇为熟练地在酒架之间穿梭,手指抚过劣质笨重的酒桶桶身,半认真半开玩笑道:“所以再来一次的时候当然得找准机会,弥补现实里的遗憾。”

画板上的草稿被人用炭笔修改了些许线条,“这个符号不对,你到时候做出来的成品得更有张力。”

小学徒撇嘴,向一旁喋喋不休的维斯帕伸手:“好的大人,但是请您加钱。”

“我已经不止一遍强调过了钱不是问题,只要你能把东西给我做出来。”维斯帕·休伯特爬到画桌上盘腿而坐,他点了根烟,俯视小学徒,喷了他一脸烟圈,“还没出师就敢这么讨价还价要报酬?连你老师还得四处求别人资助……我听说他又跑去找查尼亚的豪门们推销自己了?”

学徒瞟了一眼刻钟,他的老师今天依然走在寻求资助人的路上奔忙,这个点回不来。

“那也是因为您要的东西不同寻常,维斯帕大人。”学徒龇牙咧嘴地在空中比划,“您要的那玩意,它放不了明面上。时间这么紧,除了我,您能上哪找人做一个?”

等维斯帕改到满意了,学徒领着他去屋外的小作坊棚中参观目前做出来的半成品部分,积如小山。各个零件分门别类摆放在地上标记了型号,学徒手持图纸一一对应介绍:“这根是立柱,那块做的是石兜,到时候得嵌在柱子上……这四块扇形的东西您也能看出来,按您的要求,凑在一块儿能拼出个魔法阵的形状……那玩意到时候撑在底下做台阶……”

“等把细节做好,先找地方拼起来看看效果。您满意咱们就上漆,挑个好颜色,保准以假乱真!”

维斯帕没有应答,他俯身细细抚摸过地上的巨型零件。时间太过紧迫,他能想到的办法不多,要求逼真,又能够按照他的想法搭建起一座繁复的小型石质建筑,好像只能退而求其次,以伪装来求得效果。

眼前的一切都是他将要用来伪造的工具。

什么能够极快地成型,又能够随时修补成他想要的模样?

石膏。

维斯帕深切感谢这一场大雪阻滞了西境军队,为他争取了充足的时间。

等所有的零件拼在一块儿……他能够得到一块来自异端的祭坛。维斯帕翻遍了古籍,结合自己以往呆在前任“主人”身边工作的经历,设计出了这个伪物。

谁说他要偏帮兰顿和文森特?他凭什么要阻拦西境的军队?维斯帕嘴角不自然地向上拉扯,面部肌肉因兴奋抽动。

他不会帮任何一方。

西境的队伍别想从他手中溜走,自以为是的弟弟也别做让他任劳任怨的白日梦。

维斯帕·休伯特过到如今,没有一天不受人摆布。他决定不了自己是谁,决定不了自己的主人是谁,更决定不了自己所爱与去处。

谁要他,谁不要他,谁让他扮演谁,谁剥除他的幸福却打着拯救的旗号……

一群骗子。

大好的机会交到他手上,终于轮到维斯帕·休伯特来决定两个阵营的命运了,他怎么能轻易放过。

如果干完这一票还能够活着,那就趁双方两败俱伤的时候从中取利,把他的殿下带走,从此远走高飞。

维斯帕张开五指,凝望自己因触摸被弄脏的掌心。

他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好东西,谁能活着世上这么多年还一直干干净净的呢?

……如果连他都把命赔进去,恐怕殿下也保不住了,两个人一起死,真好。还有那么多人为他们殉葬,一点儿都不亏。

如果真的没有未来,请死前一定要记住,害死你的是维斯帕啊,殿下。

要生生世世都记得他。

不要再透过他看另一个渣滓了,殿下。那个男人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你顶占了一个小小……小角落。

可是维斯帕的心很小。

它只装得下你一个。

维斯帕起身,拍了拍学徒的肩。

“越快越好。”

查尼亚守城的士兵在大雪势头见小后便出城定时巡查,一旦发生异象即刻报备。

其中一队有人瞥见视野尽头有一群移动的黑点,立刻报告小队长。

“拿望远镜来。”守卫队小队长旋开单筒长镜,镜头放大倍数有限,仅能勉强能看清前来人马依稀的轮廓,“西境的人来了?!”

“他们最多走一日就能达到我们这儿。”

一片等待绿意的荒原连绵,小山巨石起伏,一群装裹厚实的人匆匆前行,多匹战马牵拉着一座小型建筑前行。

……那个形状,像个祭坛。

他不能看得更清了,等那群人下了高坡,绝佳的地势会是他们前进的掩体。

“快回报!西境叛军来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