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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桃不好明说,江婉柔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往御书房,她到的时候,十五岁的太子正在跪在龙案前,梗着脖子,和皇帝爹据理力争。
“圣上万安。”
江婉柔去养心殿和御书房,向来不用通传也不用行?礼。她像进自己的寝殿一样随意,没?想到碰上淮翊。
只有她一个人,她和陆奉怎么着来都成,但在儿女们面前,她素来给陆奉面子。江婉柔款款行?了礼,也只一瞬,不等皇帝叫起便直起了腰。她把食盒往御案前一摆,看向皇帝,“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叫淮翊跪着做什么。”
武帝脸色铁青,他看着不经通传就自顾进来的女人,眸光下移,到梗着脖子拒不认错的皇太子。
他的大掌骤然拍打桌案,沉声道:“放肆。”
反了天了!
他深夜前往御书房,从?来往书信、奏折和一些?蛛丝马迹中,拼凑出“他”的影子。
他们前期的轨迹大体相同,直到登基,“他”比他名正言顺,名声也比他好些?。“他”没?有和他一样征战四?方,除了打下一个突厥,其余诸国以通商贸易的形式往来,大齐至今不是天下共主。
武帝刚开始嗤之以鼻,这?个皇帝当得?真?憋屈!他懂了,苍天叫他活过来,必是为了再次一统霸业!
武帝胸腔一阵激荡,随着他继续往后?看,沸腾的热血逐渐冷却下来。他看到江山安定,朝堂平和,“他”把军政大权牢牢把控在手里,不似他预想中那般废物,万国来朝,国库之充盈,比他在位时翻了几番。
以大齐如今的实力,离天下共主,只差个名义?。他要征伐么,打赢了,能赢得?什么呢?
武帝陷入了短暂的迷惘,他得?承认,“他”是一个英明的君王,可与他比肩。武帝奇异地有种?地“与有荣焉”感,直到他发现,“他”在女色上竟是个糊涂鬼!
“他”竟独宠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还是个卑贱的庶女,允她生下三个孩子,封为皇后?,椒房专宠,他翻出了皇陵的营造图,死后?还要同棺,闻所未闻!
这?女人是狐狸精不成,专门?迷惑男人的心智?
江婉柔不经通传进来,已经犯了武帝唯我独尊的忌讳,一想到“他”对这?个女人如此?迷恋,他更是一阵气?闷。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他”,这?或许是一场太虚梦境,或许真?叫他遇上玄妙之道,魂归异世。但他清楚地知道,他死了。
愿赌服输,他也不愿占据旁人的身体苟且偷生。这?尘世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他”是异世的他,很奇妙的感觉,他姑且把“他”当成一个惺惺相惜的兄弟,他的兄弟和他一样英明神武,有了妻儿,纵然在女色上糊涂了些?,他却不能轻易替“他”做抉择。
等将来某一天,所有归元,他把一切原原本本还给“他”。
因此?,换成旁人,以武帝的性子,早拉出去砍了,对待皇后?,她既是“他”深爱的女人,朋友妻,不可欺。总不能以后?等他回来了,他把人的皇后?剁了。
武帝深深呼出一口气?,兀自平息怒火。谁知这?个女人胆大包天,看他发火,不说战战兢兢退避三舍,她上前一步,双手抚上他的胸口。
“不气?不气?,生气?伤肝,咱们不生气?哦。”
那样子,哪有一丝害怕!
第 131 章 武帝魂穿陆奉(二)……
“淮翊, 还不退下!”
江婉柔故做严厉地瞪了淮翊一眼,殷勤地给皇帝奉茶,一边悄悄给淮翊使眼色。
陆奉脾气暴烈, 和他正面顶撞一定?讨不到?好, 江婉柔深谙此道, 表面斥责,实则给淮翊解围。
这孩子就?是实心眼儿, 没见陆奉正在气头上么,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太子接到?母后?的暗示, 从善如流地请罪起身。今天皇帝有?些不对劲儿 ,他犹豫再三, 温声道:“ 母后?近来身子有?恙, 还望父皇多担待。”
今日因为江南修建水渠一事,地方官员贪墨了朝廷的官银,拔出萝卜带出泥, 最后?牵扯三四十?余人。按照惯例, 应先押解京城, 经?大理?寺审理?,人证物证确凿方可定?罪。皇帝倒好, 朱笔一挥,不必押送京城,就?地处死, 该抄家抄家, 该流放流放,其?妻眷没为官奴,家产充盈国库。
举朝哗然, 毕竟牵扯的人太多了,朝廷旁支错节,多得是京城张家的女儿嫁给江南李家的公子,李家的小姐又千里?迢迢嫁到?京城王家,细细掰扯,全是姻亲。这场案子还没有?开审,已经?有?人磨拳擦掌等着捞人了。武帝厌恶官官相护的风气,正好赶上秋闱,干脆一锅端了,一了百了。
不出意外地,武帝早朝又听到?了一片“圣上三思?”的声音,他是天子,岂能被下臣裹挟?正欲找一人杀鸡儆猴时,他看到?了跪在最前面的太子。
太子齐淮翊,今年正好虚岁十?五,丰神俊秀,矜贵无双。武帝多年膝下没有?继承人,骤然冒出个儿子,他心绪万分复杂。
从他得到?的消息中看,太子是个懂事的孩子,上孝长辈,下友悌弟妹,在朝臣中风评极佳。淮翊长相清隽,乍一看和威严霸气的皇帝不是十?分肖像,可仔细看,那鼻子眼睛,尤其?他的薄唇,简直和皇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武帝当皇帝游刃有?余,他却?从来没有?当过一个父亲。他身体微僵,余光悄悄关注太子的一举一动,下朝时单独把?太子叫到?御书房,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想看看他。
看看“他”的继承人。
谁知太子一出口就?是“请父皇三思?”,说什?么事关重大,不经?审理?直接定?罪,易生冤案。把?武帝气的脸色铁青。
能牵扯其?中的,有?哪个全然无辜?无非贪多贪少罢了。武帝向来唯我独尊,他做事无须向任何人解释,即使是太子。
他反问:“你在质疑朕?”
太子立刻跪下,恭敬道:“儿臣不敢。只是齐律有?言,君臣上下皆从法,此为大治。父皇,您今日所为,恐难以服众。”
齐律是武帝亲自主持修订的,虽然如今施行的版本比他修订时宽和不少,总体大差不差。武帝大怒,这小崽子,拿他修订的律法制衡他,倒反天罡!
他算看出来了,“他”不止沉溺女色,连太子也敢不恭,他今日便好好替“他”管教儿子!
正此时,皇后?视礼法规矩于无物,堂而皇之?地进御书房,武帝怒火更甚,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
近几年,皇帝常常和皇后?在一处,修身养性,脾气好了很多,也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阴沉一张冷脸。今日的皇帝有?些不对劲儿,淮翊担忧地看着母后?,江婉柔朝他一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陆奉脾气暴,又不是不讲理?,他不会冲着无关的人发怒,更何况淮翊也说了,“她身子有?恙”,陆奉可不得顾忌她嘛。
至于这个“有?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前阵子宫中来了个扬州御厨,做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可称一绝。她贪多了有?些积食,没有?大碍。
武帝眸光沉沉,眼睁睁看着那个逆子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他眼眸微眯,把?江婉柔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