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1 / 1)

陆奉这些年勤于习武,原本每日早朝前练半个时辰的刀剑拳脚,但他?一起身,江婉柔就得跟着起来给他?穿戴,虽然他?走后江婉柔还能?睡个回笼觉,从前在陆府的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但今时不同往日,皇后娘娘如今娇贵,懒得起身。

而且陆奉是存心折腾人,满宫的宫女不用,他?自己也不是没长手,非得叫江婉柔起来服侍他?穿衣,理所应当道?:“这是你为人妻的本分。”

几?次后,皇后娘娘撂挑子不干,不伺候了?!两人拉扯许久,最?后各退一步,江婉柔多睡半个时辰,陆奉把习武的时间放在早朝后。那会儿没有人敢催他?,他?常常入迷忘记时辰。因此,尽管当了?几?年高高在上的帝王,陆奉的体魄强悍,更甚从前。

明珠觉得腰间一痛,横亘在腰间的手臂如同钢筋铁骨,她尚且来不及呼痛,上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明珠,你太放肆了?。”

明珠一抬头,看见陆奉紧皱的眉头和冷峻阴沉的脸色。

陆奉今年三十有五,多年帝位的浸淫,身上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寒眸微眯,轻轻撩起眼?皮,叫满朝文武不敢直视龙颜。

明珠是个胆子大的姑娘,朝臣对父皇既敬又畏,太子哥哥和二哥在父皇面前也谨小慎微,她曾问过,太子哥哥摸着她的花苞髻,叹道?,“父皇,是君。”

明珠不懂,父皇父皇,先?是“父”才是“皇”,他?是他?们的父亲啊。明珠初生牛犊不怕虎,最?主要是陆奉懒得管她,她心底对陆奉没有那么深刻的敬畏。

饶是如此,明珠依然被他?沉着脸的模样吓了?一跳,她咽了?一下口?水,往后退两步,有模有样地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如今河清海晏。陆奉刚登基便一意孤行地大修齐律,当时折腾地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最?初起草的齐律多严刑峻法,实施后虽恶行顿敛,但是也让百姓如履薄冰,恐遭重惩。武靖三年,裴大人和阁臣多次上疏,年纪尚小的皇太子也屡次陈情,在原来基础上再次修订律法,也是如今正在施行的一版。

现在的齐律宽严相济,肃清了?吏治,叫百姓安居乐业,秩序井然。以?律法治天下,无须皇帝多费心神,便能?坐享太平盛世。

陆奉不像刚登基时那样繁忙,闲暇时整日留在凤仪宫。明珠依恋母后,来凤仪宫请安的日子比两个哥哥勤快,经常见到父皇。

她对父皇的感情很复杂。在她的记忆里,父皇是个威严冷漠,不苟言笑的君王,乳娘们很怕他?,她小时候常常被他?吓哭,要母后和祖母哄大半天才好。

后来长大了?,陆奉稳居帝位多年,当年攻打突厥那些“残暴”的事迹逐渐变成了骁勇善战的赫赫战功。明珠听着陆奉的故事长大,心中越发骄傲自矜,不是因为她是皇帝的女儿,是因为她是父皇的女儿。

她的父皇威震四方,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可在母后这里,她又见到了不一样的父皇。

据说?母后害怕龙,他?在凤仪宫很少穿龙袍,她只见过几?次,母后眼?睛红红的,一定是被吓哭了?。她心疼母后,夜半把父皇的龙袍偷偷绞了?,父皇脸色阴沉,吓得她直哆嗦,多亏母后及时赶到。

母后擦了?擦她的泪珠,把她拢在怀里柔声?哄,又看了?一眼?父皇,轻声?道?:

“看你,把我的小珠儿吓坏了?。”

“她还小,要不是你……你和闺女计较什么!”

“小珠儿乖,咱们不理他?。”

她在母后怀里埋着,过了?一会儿,父皇冷声?哼道?:“慈母多败儿!”

愤然拂袖而去,当真没有再计较。

……

明珠那时就觉得,父皇不像传言中那般可怕。母后爱侍弄花草,在宫里养了?许多盆栽,她经常看见母后指使父皇给她的宝贝们浇水。父皇一身锦衣常服,穿梭在一堆花草间,母后悠悠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金桃姑姑端上茶点,母后抿了?一口?,拎起裙摆过去喂父皇。

父皇眉头微皱,神色露出?嫌弃,但还是就着母后的手饮尽。母后笑眯眯给父皇擦了?擦汗,父皇的脸色由阴转晴,两人说?了?好大一会儿话,父皇身形高大,两人说?话时,他?总是微微低头,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柔情。

所以?在母后这里,明珠并不憷父皇。陆奉沉着脸不言语,明珠定定心神,偷偷抬眼?觑他?,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又转向江婉柔。

她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江婉柔果然软了?心肠,她拉起明珠沾染葡萄汁液的小手,轻柔地一点点擦拭干净。

“好了?,明珠还小,学什么规矩。”

江婉柔嗔怪道?,她虽不赞成明珠舞刀弄棍,但也不想叫宫廷的规矩束缚了?她。

哼,慈母多败儿!

陆奉心中冷哼。作?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帝后也有着和民间百姓一样的苦恼,江婉柔嫌他?太严厉,陆奉看不惯江婉柔的溺爱,两人经常为此争执。陆奉自诩有理有据,但碰上江婉柔,她只需一句:“那是臣妾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生淮翊时屡遭刺杀,轮到那两个小冤家,你又去了?江南!哦,那会儿圣上的小青梅还在臣妾跟前示威来着……”

她翻起旧账,叫陆奉一阵头疼,向来骁勇善战的皇帝陛下,在皇后娘娘面前,竟有一种秀才遇到兵的憋屈感。

久而久之,除了?对皇太子齐淮翊的教导,陆奉绝不松口?,剩下两个陆奉懒得管。他?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墨发随意用一顶紫金冠束起。江婉柔嫌扎,他?并未像寻常这个年纪男人一样蓄长须,下颌干净流畅,鬓若刀裁,冷眉寒目,连眉骨上那道?疤痕,江婉柔总缠着他?敷药,现在也淡了?不少,他?比刚登基时少了?些许戾气,多了?些深沉与从容。

陆奉灌了?一口?茶水,眸光直直射向明珠,“不经通传,擅闯凤仪宫,你可认罚?”

江婉柔揉着酸软的腰身,连忙给陆奉面前的杯盏满上,笑吟吟道?:“是臣妾之过。我叫小珠儿来陪我,竟忘了?时辰。”

陆奉淡淡瞥了?江婉柔一眼?,欲/求不满的男人脾气不大好,他?没有理会江婉柔,目光直逼明珠。

“朕在问你,说?话。”

他?的声?音不大,却叫明珠汗毛直栗。明珠攥紧拳头,咬咬牙,非常有胆气道?:“儿臣认罚。”

一人做事?一人当,连二哥都因为弓拉的好,被父皇称赞,她总不能?还躲在母后怀里撒娇。

陆奉原本打定主意重重罚她,看着明珠倔强的黑眸,他?微微一怔,心中那股邪火,竟倏然散了?。

明珠和江婉柔长得并不像,尤其是眉眼?,她更像陆奉,有着不属于女子的英气,陆奉曾为此悄然遗憾,今日细看之下,有一瞬间,他?在明珠身上看到了?江婉柔的影子。

和她母亲一样倔强。

他?转头看向江婉柔,岁月格外优待她,太子已经到了?挑选太子妃的年纪,她依然面如桃花,一身雪白的肌肤紧实细滑,那双美丽又倔强的眼?睛,却永远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这些年,她总是如水一般温柔包容,连他?都差点忘了?,她当年是能?抄起花瓶砸他?脑袋的烈性子。

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啊。

陆奉敛下眼?眸,因为回忆起陈年旧事?,他?并未重罚明珠,只叫她抄了?几?卷书。江婉柔长舒一口?气,笑吟吟在父女俩中间斡旋,谁知明珠小小年纪,心智却坚定,她今天来凤仪宫可不是为了?吃葡萄的。

她认认真真领了?罚,精致的面庞看看陆奉,又看看江婉柔,道?:“母后,听说?凌家表哥已无大碍,儿臣准备了?歉礼,想去探望凌家表哥。”

女儿乖巧懂事?,江婉柔心中宽慰,还没宽慰上一会儿,明珠垂着小脑袋,低声?道?:“母后,既然凌家表哥没事?了?,儿臣……是不是可以?去演武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