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书中痴男怨女,缠绵悱恻的故事瞬间?索然无味,江婉柔问:“外面可有灾民?”
金桃想?了想?,道:“目前内城还?算安稳,乞儿少了大半。外城……不?太?平,流民越多,京兆尹衙门那边拦着,近来?进京盘查地越发厉害。”
江婉柔心中一沉,事情比想象中的更糟。
京城乃天子脚下,住的人家绝对称得上富庶,内城安稳很正常,但乞儿少了大半……这可不是好事。遇到灾年疫病,最先遭殃便是流落的乞儿,好好的人,总不?能忽然消失了不?是?
京兆尹拦着灾民不让进城,是他的意思,还?是圣上的意思?
如今齐王府的吃穿用度皆出自内务府,江婉柔做了那么多年的掌家夫人,依然保留着关注柴米油盐的习惯。前段日子米价风波刚过,入冬以来?,炭的价格飞涨,棉花、棉衣、棉布的价格接连涨价。各大药铺,润肺止咳的枇杷最为紧俏。因丽姨娘有咳疾,江婉柔知道,这是冻出病来?了。
内宅一本薄薄的账簿,可窥探民生多艰。
……
“王妃娘娘?”
见江婉柔愣神,金桃提醒道:“羊汤要凉了。”
她已经用汤匙撇了上头的浮沫和油脂,外加枸杞和当归入味儿,但羊肉本来?就膻,放久了,恐怕那股味道蹿出来?。
江婉柔翘起鎏金璀璨的护甲,搅拌瓷白的汤勺。她喝得很慢,等汤盅见底,她忽然起身,在寝房的帷帐中鼓捣半天,拿了一叠银票出来?。
她交给金桃,道:“这是五千两,你?去买些棉衣、柴禾,不?用上好的棉花,陈年棉也行,尽量厚实点儿。”
“去城外支个摊子布施,不?许透露齐王府,便说……说是来?京城的行脚商人,散财行善。”
“城外无人布施便罢了,如若有其他富贵的仁善之家,跟在他们后?头,不?必出风头,东西散完就回?来?,勿要逗留。”
金桃接过这一沓银票,细细咀嚼江婉柔这几句话。她疑惑道:“王妃娘娘,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为何?……弄得像做贼一般?”
与王妃而言,也是个好名声。何?苦做好事,不?留名?
江婉柔笑了一下,她点了点金桃的额头,道:“对,你?就当做贼,千万不?要把你?主子我?供出来?。”
倘若她是从前陆国公府的大夫人,她巴不?得扬名天下,还?能给恶名在外的陆奉挽回?点儿名声,但陆奉如今是齐王,皇帝正儿八经的亲儿子。
其他王妃都窝着没动?,她一个半路出家的王妃,大张旗鼓地布施,显着你?了!
当今龙椅上那位的性情?,江婉柔略知一二。去年,她陪陆奉一同参加皇室家宴,席间?全是男人们的交谈,各位王妃们眼光鼻鼻观心,如同莲座上的泥菩萨,尽力当个摆设。江婉柔半路出家,她的“王妃妯娌”们可是做了父皇多年“儿媳”,跟着前辈们,总不?会出错。
百姓固然可怜,可她为人妻,为人母,首先要考虑她们一家的死活。如今府中的一砖一瓦,她喝的肉汤,淮翊的大儒老师,都是陆奉给她们挣的。她若拎不?清,非得“大发善心”,陆奉被皇帝提防,被兄弟忌惮,那才是得不?偿失。
淮翊曾经给她念书,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江婉柔觉得很有道理。在行善之前,她得先顾着自己不?是?
金桃依然不?明白其中利害,她揉了揉被江婉柔点过的额头,躬身道:“奴婢遵命。”
无所谓明不?明白,于她而言,只要遵从主子吩咐就够了。
金桃素来?聪明,难得看到她这样茫然的神态,江婉柔笑道,“你?啊,也就比翠珠大一岁,怎么天天板着脸,跟个老嬷嬷似的。”
房内地龙烧的旺盛,金桃脸色微红,低声道:“王妃娘娘……莫要打?趣奴婢。”
“也不?是说不?好,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活泼有活泼的美,沉静有沉静的美。你?就是太?持重,凡事憋在心里,我?怕把你?憋坏了。”
金桃有心事,她前阵子让翠珠打?探,翠珠这个不?顶用的,什么都套不?出来?,跑过来?喜滋滋跟她说:“金桃姐姐好着呢,您多虑了。”
江婉柔无奈扶额,后?来?赶上迁府的事,忙里忙外,她又把金桃的事忘了。
她柔声道:“你?别看我?总叫翠珠在我?跟前,她呀,也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不?出乱子,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我?最放心的人,还?是你?。”
金桃办事严谨,聪明又本分。
比如这些年,从国公府到齐王府,陆奉的衣物?鞋袜,皆出自金桃之手,陆奉至今未觉。碰上个心大的,手中攥着主母的“把柄”,要不?趁机去主君跟前邀功献媚,要不?仗着主母离不?了她,偷奸耍滑。金桃向来?本分,她把她派出去那段日子,金桃甚至不?忘给陆奉做双靴子。
江婉柔道:“你?又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有些事在你?眼里是个坎儿,说不?定于我?而言,不?过是个小事。”
金桃双亲已经不?在了,她这些年给的月银赏赐足足的,府中的男人不?敢冒犯她院里的人,再者?,金桃比翠珠有威严,也没有人敢欺负她。
江婉柔想?不?到她有什么难处,她动?之以情?,金桃脸上微微动?容,她沉默片刻,低下头,“奴婢……奴婢并无难处,劳王妃娘娘挂心。”
江婉柔曾经满意金桃的嘴严,没想?到有一日这嘴严应到了自己身上,她无奈地笑了笑,道:“好吧。”
“我?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遇到难处,尽可来?找我?。”
不?愿说就算了,就算是主子,管得住金桃的人,难道管得住她的心么?她也尽到了主子的情?分。
***
江婉柔没有把这件事挂在心上,因为天气天冷,她叫人给淮翊递了话,不?必来?锦光院用膳,但晚膳一定要用够四个菜,一碗白米饭,她虽然不?去,派人盯着他用。
拿出五千两,江婉柔下午又清点了自己的“私库”,一边磨着时间?,等陆奉回?来?用膳。可不?知怎么,前几日好好的,今天的菜热了三次,江婉柔下午喝了一碗羊肉汤,现在已经饥肠辘辘,陆奉仍不?见人影。
翠珠领着一众丫鬟,第四次把饭菜摆好,她低声劝道:“王妃娘娘,要不?您先用着吧,王爷也没个准信儿。”
江婉柔也饿了,正要坐下用膳时,外头t?响起丫鬟齐齐的声音,“见过王爷。”
回?来?了?
江婉柔迅速把筷子搁下,起身往外迎。陆奉这时已经踏入房门,一个小丫鬟伺候他脱下大氅外袍,这些事一般是江婉柔做,锦光院的丫鬟都是她从前调.教好、从国公府带到王府的,不?应该不?清楚规矩。
难道房中的丫鬟心大了?
江婉柔觉得她的人没那么蠢,她上前一步,“我?来?吧”
“你?待着。”
陆奉淡淡道,江婉柔愈发惊疑。另一个丫鬟下跪,高高举起铜盆供陆奉净手,陆奉忽然道:“你?还?记得你?那个庶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