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飘下来,柔和地?附在他的脸上,仁慈地?吻他的伤疤,萧麒像是?回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尽管他这?一生?,并没有真正感受过?这?样的怀抱。

曾经?他以为晏渠山给他过?,但他现在才明白,那也不过?镜花水月而已。

萧麒慢慢地?闭上眼睛,他的灵魂像是?与肉身分离了,他听到?方海的大叫声。萧麒听到?一阵又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还感觉到?了似乎有人?将他拦腰抱起。

颠簸中,他再次转头看了一眼那片洁白无暇的雪地?上,开出了一簇簇红梅,星星点点,烈红如火,美不胜收。

梅花怎么会开在雪地?上?萧麒又不确切地?看了一次,这?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红梅。

那是?血。是?他的血。

***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1歌姬围着?面纱,身着?轻薄纱衣,依稀凸显出曼妙身姿,一双青葱玉手捻作兰花状,唯叹一句赏心悦目。

几个舞姬伴着?婉转莺啼声起舞,清绿舞衣薄如蝉翼,只因这?集英殿内烧了金丝炭,半分寒意也无。

建德帝坐高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歌女,那歌女亦眼波流转,妩媚非常,他便就这?样沉醉在那双熟悉的凤眼里,喃喃,“良辰美景……”

咚!

鼓响,一记又一记。

建德帝顿然收回落在美人?上的目光,骇然道,“怎么回事?”

咚!一下下的,震破天记。歌姬不敢再唱,舞娘也不跳了,萧礼暴躁不堪地?站起来,一时怒极攻心叫他猛咳不已,他吼道,“怎么回事!”

李公公在他身边抖若筛糠,“奴才,奴才这?就去……”

还没等他做什么,集英殿大门便被个守门太监闯入,他跪在萧礼身前,惶恐道:“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

“瑞王爷在午门外击鼓鸣冤!”

一时间整个集英殿僻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缓慢地?往边上移晏渠山坐在那里,听了这?话也只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水。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他也只是?报以一笑,“诸位,这?是?怎么了。”

没人?再说话,直到?建德帝烦躁地?一甩袖子,坐会龙座上,他怒道:“不要?管他!”

“击鼓鸣冤!鸣的什么冤?”

余中钦也坐在一边,听闻此话,笑道:“皇上英明。”

他又意有所指道:“瑞王与上官一脉私交甚笃,想来也是?一时情急,好在……”

余中钦又转向晏渠山,“好在晏大人?大公无私,这?才能?在上官睿回京当天,尚无防备时将其一网打尽,晏大人?实乃我大梁英才!”

余中钦是?在晏渠山重新上朝那日才晓得?萧麒与晏渠山秉公查处表妹夫赵冲。

当晏渠山将关于赵冲案的奏折拿出来时,余中钦真是?两?腿发抖,正想着?改说什么才能?保住这?个表妹夫时,却听见晏渠山朗声道:“云贵总督赵冲清廉为民,对我大梁忠心耿耿……”

赵冲什么德行,他还能?不晓得?吗?一时间,余中钦是?真没研究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到?晏渠山在朝廷上递上另一封奏折,一封弹劾上官仪父子二人?的奏折。

余中钦心里也很清楚,上官一脉当然罪不至此,可是?皇上大怒,当即捉拿了他们二人?他这?才明白,这?是?晏渠山与皇帝联合作好的一出戏。

晏渠山是?萧麒的枕边人?,谁敢怀疑他的话?当下便将上官仪父子缉拿,移交刑部了。

皇帝想要?收回兵权,自?要?打压武党余中钦真是?想大笑,没了上官仪,从今往后,朝堂之上还有谁敢违逆他。

至于晏渠山,有了赵冲那一出他自?然是?将晏渠山当作亲信……缘由也好懂,晏渠山心悦四皇子,当然对强取豪夺的萧麒不满,反水也是?迟早的事。

谁都以为晏渠山这?么做是?为了讨好萧玥,余中钦是?这?样觉得?,已成?为晋王的萧宏,还有萧玥自?然都是?这?样觉得?的……

再者晏渠山办理?此案有功,已被皇上破格任命为都察院左都御史,还被授封为太子少师,而他今年,才只有廿二岁。

萧玥虽然看不起他的出身,可又觉得?,若他往后能?嫁给这?样一个人?,似乎也并不算差,因此倒也真心诚意地?对晏渠山有了几分好颜色。

鼓声再响起时,萧玥便嗔怪道:“我知道二哥一向不喜欢我,却没想到?,他连个生?辰都不让我好好过?……”

晏渠山敛眉,微笑道:“委屈殿下了。”

萧玥还想说什么,只是?鼓声不依不饶,建德帝按着?太阳穴,终于受不住地?离开了暖阁内,他随手一指晏渠山,“你跟着?朕出来,陪朕去散散心”

晏渠山滴水不漏地?朝着?萧玥歉疚一笑,而后跟在皇帝身后离开了集英殿,他们朝着?上林苑的方向走去,月明星稀,上林苑悠远寒凉。

晏渠山有一瞬间的出神他第一次与萧麒在宫中相遇时,就是?在这?里。

冷风吹着?,皇帝拢了披风,却还是?不受控地?猛烈咳嗽这?些日子他的身子越发孱弱,像是?烧到?尽头的蜡烛。

晏渠山看他一眼,恭敬道:“夜间风大,皇上何以不回养心殿歇息呢。”

萧礼轻笑一声,“歇息?”

他看向午门处,那阵阵鼓声哪怕在这?里也能?听得?真切,萧礼没说话,可晏渠山却也揣摩出圣意。

“是?臣思虑不周。”

皇帝深深地?叹气,他看着?迷蒙在眼前的一片片白雾,慨然道:“外头天寒地?冻,他身子弱,你倒也舍得?。”

晏渠山身子一凝,有一瞬间的失语,可良久又垂眸,他说:“臣与王爷结发夫妻,自?然是?舍不得?。只是?在家国大义面前,臣不敢有私心。”

建德帝缄默片刻,而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远方,他说:“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假话。”

“你只是?不敢而已。”这?句话,掷地?有声。

晏渠山唇角的笑僵硬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