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又晃了晃,而后趋于?平静,萧麒轻咳一声,用笏板挑开珠帘,下了马车,临出帘前,他却?驻足不?前。

萧麒说:“晏渠山,本王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总是?要人猜,从前在宫里我?已猜够了,如今我?既已知?人心?难测,索性就不?再想了,但……若你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本王绝不?会叫你好?过。”

晏渠山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灵魂像是?被这句话戳出一个坑。等萧麒半个身子都跨出去了,又听得车厢里的那个人忽而开口:“臣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王爷。”

萧麒听着这话,神色不?明地?拢了拢眉心?,却?一言未发?。

等萧麒走远了,晏渠山才下了马车,他凝望着远方那道纤薄的背影,浅淡的瞳仁像是?被蒙了一层浓雾,看也看不?清明。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踏入那两扇朱门。

***

这些年来,建德帝的龙体虽说愈发?孱弱,但还是?坚持每年与王公将相们一起前往西山狩猎。

狩猎拔得头?筹者并非不?比当上状元风光,再者大梁崇尚文武兼修,若是?能在狩猎中夺得帝王青眼,也就不?愁日后不?能在朝中步步高升了。

西山在京郊,路虽不?算远,却?也得花费大半日的功夫,因而卯初天还灰蒙之时,萧麒便已换好?衣裳准备上路了。

晏渠山自与他一道去,他今日也换上一身玄色骑装,墨色长发?被高高竖起,再者束腰显得他肩宽腰窄,丁点不?似寻常文人般瘦弱,纵使站在暗处,却?依然?扎眼。

萧麒叫张管事备了马,而后轻轻咳嗽一声,便见晏渠山转过头?来,萧麒淡然?地?同他道:“上路罢。”

只因是?去围猎,所以萧麒并没有?乘坐马车,只是?骑了马,又带了几个身手不?错的府兵一路随行着。他们几个男人,脚程快,一路上又少?有?停歇,倒比原先估摸的时辰早了不?少?。

第一日,他们在扎好?的营帐内将就歇息了一晚,京郊夜凉,萧麒又畏寒,偏生这帐内又无法烧炭取暖,很叫萧麒烦心?。

一个晚上,他在帐中辗转反侧,不?知?从睡梦中惊醒多少?次,那猛烈的咳嗽声引得方海忧心?道,“王爷咳得这样厉害,是?否要奴才请太医来看一看?”

萧麒哑声道:“不?必请太医,只是?冷而已……你去多找几根蜡烛过来,多燃些概也能取暖的。”

方海应了一声便跑走了,萧麒蜷缩着,被衾将整个身子连着脑袋都裹得严严实实,偏生这样了,那股寒意好?似依然?能无孔不?入地?透进来,叫他浑身打着哆嗦。

萧麒将被子又裹紧了些,又耐心?等了片刻,才敏锐地?听见帐帘被人掀起的窸窣声,萧麒盖着脑袋,闷闷地?朝来人吩咐,“方……方海,你再去给本王拿些厚的被褥来……”

“王爷。”

一道低沉悦耳的声线不?是?方海,萧麒的脊背一僵,而后遽然?掀开被子,与站在他不?远处的晏渠山两相对视。

萧麒愣了片刻,道:“怎么是?你。”

晏渠山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他,又抬手脱去了自己的外衣,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

他踌躇一会,还是?向前走了两步,竟这样直直地?躺到了萧麒的身边,萧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地?一时不?知?说什么,缓了好?一阵子,才抬手一推他,“你这是?在干什么?”

“出去。”萧麒揉了揉被光晃得发?疼的眼睛,“这里不?要你。”

晏渠山没说话,可萧麒揉眼的两只手却?被另一双微微发?凉的大手握住了,晏渠山将那双手塞进被子里,又强硬地?张开双臂拥住打哆嗦的萧麒。

萧麒绷着下颚,双掌用力推晏渠山的胸膛,想要奋力将他推开。只是?他们两个人,倒底还是?晏渠山的力道更大些,晏渠山叹口气,手掌将萧麒紧压在他怀中,两具身躯相贴。晏渠山听到萧麒剧烈跳动的心?脏这是?被他这大不?敬行径气的。

果然?,萧麒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呢喃着,“晏渠山,本王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你……本王定?要治你的罪,砍下你这双手来!”

晏渠山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听到这话竟不?怕死地?低笑起来,他的胸腔也因这沉闷的笑声而细微震动,萧麒正要发?火,却?感觉桎梏着自己的那只手在自己背后轻轻拍了拍。

没来由的,萧麒因这细小的动作?而泄了怒气,而晏渠山则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臣记得王爷素来畏寒,京郊夜间又常有?刮风,臣放心?不?下,故想来看看……”

“来时遇着方公公,一问才知?王爷是?怕冷,叫他去拿些蜡烛……只是?帐子内明晃晃的,王爷怕是?休息不?好?,明日狩猎时晃了眼睛就不?好?了。”

萧麒哼了一声,“所以,你就打发?了方海,自己想出这么个法子来给本王取暖当人肉暖炉?切,还不?如多点几根蜡烛呢。”

“这法子是?有?些蠢,只不?过……”晏渠山的声音又蓦地?沉缓下来,“王爷的身子倒是?比先前暖和不?少?。”

萧麒察觉出了这话间暗藏的调笑,红着脸忿忿地?用力踹他,“给本王滚!”

“……”

“滚!不?许装睡!”

“王爷……”晏渠山垂下眼睫,暗光之下倒有?几分可怜,“天色已晚了……”

萧麒又狠狠地?顽他一眼,到底被这人抱着舒坦不?少?,便没在赶他走,只是?转过身去阖上眼睛……有?人伴着总是?好?过一人孤枕,萧麒也慢慢地?起了睡意,昏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心?却?比先前暖了不?少?。

***

后半夜睡得好?,一早起来倒也不?比想象中那般疲累。萧麒半眯着眼,任晏渠山为他束冠,抄了挂在边上的柘木弓,带着晏渠山神采奕奕地?出去了。

围猎只能及冠才能参加,从前萧麒年岁尚青,向来只有?在边上吃糕点的份,如今终于?能一展身手,如何能不?激动。

晏渠山么……他先前虽已及冠,却?因是?个小小伴读,也没有?参加的身份,因此说起来,今年倒是?两人第一次参加围猎了。

等他们二人到时,建德帝已在龙座之上,今日他的面?色倒比从前好?许多,怀里搂着一个姿色曼妙的女子,神色陶醉地?吃着女子喂他的葡萄。

他身边围着一众羽林护卫,一边还站着个贴身侍卫,萧麒随意地?扫了一眼,却?又忽而定?格在某个熟悉的俊朗面?孔上,那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唇角绷紧,背又挺直些。

站在他身边的晏渠山显然?也注意到萧麒的目光,他有?些不?愉地?眯起眼,看向那人的目光也带了几分阴暗的危险。

“薛……恭文?”萧麒没忍住叫了一声他是?有?些讶异于?自己在此处见到对方的,自两年前他违抗了皇上赐婚他与薛恭文的圣旨后,薛恭文便出了宫。

之后,萧麒便再不?曾见过他了。

萧麒过了许久,才记起薛恭文是?今年的武状元……他的身手是?很不?错,他出身又好?,被皇上点为贴身侍卫似乎也不?奇怪了。

薛恭文向他行礼,“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