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依旧平缓道:“奴婢也觉得?奇怪呢,这病事发突然,又来势汹汹,殿下此番也是无奈之举。”
晏渠山冷哼道:“无奈之举……敢问姑姑,此举是殿下的?意思……”
“还是国公爷的?意思啊?”他的?目光如同箭一般地刺向了?杜若,“又或者说……”
“殿下果真染上了?恶疾吗?”
在这样的?注视下,杜若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极力?稳住身形,“殿下金尊玉体,是真龙血脉,莫说奴婢这样的?卑贱之躯……纵是国公爷也不敢妄语。”
“故而奴婢方才所说,绝无半句假话。”
晏渠山死盯着她的?面孔,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依然不愿信,只是执拗地哑声问道:“谁也不见……
真的?是殿下的?意思?真的?是殿下亲口所说?!”
他有些情绪激动地向前走了?两步,守门?的?侍卫眼疾手快地将剑挡在他身前,晏渠山的?眼睛突然变得?赤红,夜风吹散他鬓角的?发,半遮住他俊逸绝伦的?脸,“我不信……姑姑……我不信!”
“我不信!!”
萧麒怎么会这么对他?他那么心软……那么傻,他怎么会如此决绝,如此绝情,晏渠山死也不愿相信……可下一刻,杜若的?话却叫他痛彻心扉,冰雕一样立在原地。
杜若叹气道:“公子,奴婢刚才说了?,字字为?实。”
转睫间,晏渠山突然变成一片被风吹散的?泡沫,变成一片虚幻的?雾,他的?嘴唇嗫嚅着,竟然不怕死般地抓住侍卫指着他的?剑锋。
血滴滴答答地顺着剑身滑下,侍卫不可置信地要抽出?剑,可晏渠山好像没有了?痛觉,依然大力?地抓着,想要往里闯。他看?着杜若站在那里……守着只与他一墙之隔的?萧麒,突生一股绝望。
“姑姑”晏渠山惘然喊道,他竟“噗通”一声就这样跪下了?,膝盖骨狠狠砸在被雨淋湿的?砖瓦上,“姑姑,帮帮我。”
“我要见殿下,只用见一眼……不……隔着门?也好,我只和他说说话……”
杜若只是摇摇头,顶着油纸伞转身离去了?。
晏渠山看?着她愈走愈远的?背影,此生第一次尝到了?恐惧与痛不欲生的?滋味,他用尽力?气喊:“姑姑”
“我只说一句话……我只说一句话!!”
“姑姑!!”
“让我见见殿下吧……”
雨滴在他面孔上,可晏渠山却尝到了?咸味。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杜若走进夜色中,晏渠山木讷地松了?手,剑走了?,伤还在。
他看?着自己皮肉翻飞的?掌心,只觉得?痛不欲生。
晏渠山俯下了?身他的?双手撑在冰湿的?粗砺地面上,额头一样地紧贴着。他跪天、跪地,跪萧麒。
他听到了?自己压抑的?、沉闷的?哭声,他念着那句话,像颂着一遍又一遍的?经?文。
“殿下,你见一见我。”
那夜的?雨格外大。
***
身着藕粉色宫装的?两个小宫女顶着同一把油纸伞,结伴走在长街上。
她们?低着头,臂弯处挂着食盒,只求快快完成差事,只是不知路过?哪位娘娘的?宫前时,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顿了?顿。
高些的?那个多瞥了?那湿透的?、发丝散乱着跪在承恩殿前的?男人两眼,:“那是晏公子吧?”
矮些的?应声:“是呀,一天一夜了?……竟还跪着。”
晏渠山俊美如神祇,宫中暗中钦慕他的?人多如牛毛,那高个儿宫女亦唏嘘道:“二殿下真是狠心……这样了?也不肯见他一面。”
“他父亲可是犯了?重?罪呢,纵是二殿下也帮不了?他呀……”
距那夜起,晏渠山已足足跪了?一天一夜了?。
方海悄悄瞟他几眼,于心不忍地朝杜若道:“姑姑,咱们?就这样不管晏公子吗?”
“我带了?些吃食,可否送他一些……”
“不必。”杜若叹气道,“他再?这样下去也是徒劳,若是捱不住了?,死心了?……也比这样好得?多。”
她停了?手中的?活儿,目光深重?地看?向晏渠山的?方向:“我真是不明白。”
“晏公子聪慧无双,怎么会不知道殿下帮不了?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苦等呢?”
一天一夜了?,萧麒绝不会出?来了?。
晏渠山的?衣物湿透了?,冷沉地沾在身上,寒气入骨,像是有一万根冰针扎他的?肉、钻他的?骨。
他十多岁才回晏家,对于晏良这个生父,其实晏渠山并无几分依恋。可晏良成了?罪臣,他便是罪人之子,此生不可科考。
晏渠山苦读多年、盘算多年,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科考及第。他此生的?夙愿便是入朝堂,做权臣,他要让所有轻视他的?人在他面前弯腰折骨。
萧麒明白的?……他当然明白,明白科考对他来说多么重?要。因为?一个晏良,他的?后半生、他的?一切都毁了?,老天何其残忍啊!!
他本以为?萧麒一定?会帮他的?……哪怕他要与旁人订亲了?,也一定?会帮他的?。萧麒是多么的?心软啊,又那样地重?情义,他怎么忍心看?自己明珠蒙尘?
可是晏渠山想错了?,萧麒不见他,萧麒不帮他……凭什么,为?什么?他为?了?萧麒付出?那么多,他费尽心思,萧麒理应帮他的?……他不是说荣辱与共,此生不弃吗?
不是荣辱与共,此生不弃吗?!
啊啊啊啊啊啊!!!
晏渠山几乎是要恨上萧麒了?,他的?一颗心像是被人捏碎了?,碎肉和骨血混杂着,像是一团污秽……他好恨萧麒,好恨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