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也看不见,一切都是昏黑的,萧麒变成了一只躲进壳里的乌龟。

萧麒的心脏狂乱地跳,重?重?地敲在胸腔上,一阵阵沉闷的痛,他小声地、无意识地啜泣,直到有个人抱住了他,温柔至极的动作,却让萧麒浑身发毛。

“你?走开,走开!!”萧麒挣扎起来,他的两只手?恍如被?冻伤般僵硬地晃动着,在极具的惊愕之下,他无法应对任何事,“你?走开……”

晏渠山抓着他的手?腕,他没有再用?刻意伪装出来的声音说话,而是恢复了原本的声音,殊不知?这对于萧麒来说比午夜厉鬼哭泣还可怖

他浑然不知?,只急切道:“麒儿,麒儿……萧麒!!”

“你?看看我。”晏渠山恳求道,“你?看我一眼。”

萧麒僵硬地转过头,他的脸上还挂着那种浅红的泪水,他看着晏渠山,又哭又笑:“你?……”

“你?为什么还活着呢?”萧麒哀切地问他,他挣开晏渠山的桎梏,抓着对方的衣领不住晃动,“你?不应该死了吗?死了吗?!死在那个乱葬岗,被?乌鸦啄得只剩骨头……”

“你?说啊!你?说话啊!晏渠山,你?为什么没有死!!!”

萧麒好像疯了,晏渠山像木头一样任他抓着,他注视着萧麒,眉眼下垂,桃花眸中?流露出悲哀与心痛

“你?这么希望我死吗?”晏渠山几?近哽咽地问他,当年萧麒最终还是放过了他,他以为……萧麒的心中?总有一丝不忍

那一年,上京城春天飘雪,任谁都以为晏渠山被?折磨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必死无疑,连晏渠山自己都是这样以为的。

他趴在污臭不堪的法场上,却没有等来死亡,而是等来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只剩下一口气的晏渠山被?人从雪堆里挖了出来,又艰难地半推半扛至角落里。

晏渠山昏迷着,并不知?道那人对他做了什么,好像灌了水,又或者是药……那时的他已尝不出苦咸了。

不知?过了多久,晏渠山才有力气再睁开眼睛,他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似乎有些眼熟。

对方见他醒了,兴奋不已:“你?醒了!太好了,你?有救了,有救了!”

晏渠山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昏昏地看着他,男人从身上摸出个小药瓶,将里头的药全倒了出来,塞进晏渠山口中?,“手?脚暂且不管,先保住你?这条命再说。”

男人在他身边絮絮叨叨的说话,晏渠山虽然半死不活的,但神志还清醒,大致将话听明白了

他叫董治元,是晏渠山生母董荷枝的亲弟弟,也就是他的亲舅舅。

董治元说:“你?母亲应当没向你?提起我过……也是……当初我与家中?不欢而散,想来爹已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晏渠山知?道他娘没出变故前,家中?曾经?营着一家医。据董治元所说,他爹,也就是晏渠山的祖父,一直想让他来继承这家医馆。

奈何董治元那时年少轻狂,不安于室,只想着云游四海。为此,父子俩不知?吵过多少架,最终董治元只给?家中?留了一张字条,孑然一身出去闯江湖了。

他在外悬壶济世,却不知?自己离开后家中?出了这样的变故。

等董治元过了许多年后再回到家乡,却被?告知?父母与姐姐皆尸骨已寒,还知?道自己有一个外甥,叫晏渠山,在上京城里头当大官。

董治元这才千里迢迢地从江南赶到上京城来他倒也不是想攀附什么,只是想见一见这个外甥。

谁知?等他到了上京城,却得知?晏渠山犯下滔天大罪,要被?凌迟处死的消息。

好在皇上最后还是放过了他,不过晏渠山已经?是遍体鳞伤,能否救回来也只能看命。

董治元出身医家,又在外行医救人多年,医术已经?到了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地步,他拼尽全力,这才保住了晏渠山的命。

他堪堪将晏渠山救过来,不等离开,就撞上了官兵抓流民?充军,那时董治元风尘仆仆,晏渠山就更不用?说了,蓬头垢面,故而都被?当作流民?充了军。

上京城到甘肃几?千里,一路颠簸,晏渠山又病骨支离,哪怕身边有个神医舅舅在,也极难熬下去能撑过来,全凭萧麒那最后一刻的心软。

他要活过来,他还想再见萧麒一面,他不甘心就这样死。

甘肃天寒地冻,晏渠山的命虽保住了,可他的双手?和左腿总是受到了了不可逆的损伤,一到阴凉天便总疼痛不已,那痛苦真?是钻心剜骨。

晏渠山就忍着那份痛,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他将一切希望都押在那上面,孤注一掷地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了一个全新的身份。

无名,吴铭。

他终于有这个机会和萧麒重?逢,他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只差把一颗心都挖出来给?萧麒看,可是萧麒狠狠地推开他。

“早知?道会这样。”萧麒狠毒地笑着,泪水流个不停,“当年我就不该叫停,我就该让凌迟继续下去……”

“哪怕你?活着……苟活也就罢了,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

第097章 痛断肠

“为什么……”萧麒红着眼睛看他, “你要当什么吴铭,你就当啊,演一辈子, 演到死?……为什么要让我发现?”

萧麒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的?一颗心又痛又累, 眼泪怎么也流不干,他好恨晏渠山, 七年过去了, 他对他的?恨一点没?有减少, 反而越刻越深

他无法保持淡漠, 当萧麒看到晏渠山的第一眼,他的?冷情、他的?矜傲,都烟消云散了。他不再是一个睥睨天下的?帝王, 他变成了一个, 深受七情六欲之煎熬的平凡人。

他发狠地推搡着晏渠山,一下一下将他推地更远,晏渠山侧首处沁出的血珠一滴滴落在地上, 萧麒恨道:“我会杀了你……我会再凌迟你一次!!”

“那就来啊。”晏渠山笑着看他,有一滴泪水顺他眼角落下,被风吹到了萧麒脸上,“我没?法演……没?法演一辈子……”

“我没?法就这样看着你!没?法就做一个普通的?臣子!!”晏渠山嘶哑着开口对他道。

他说:“我不想吗?我也想。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我再不相见才最好, 但是萧麒,我低估我自己啊……我做不到。”

“比起只看着,我更想触碰你, 比起短暂的?触碰,我又想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你面前……萧麒, 麒儿……”

晏渠山怅然若失地看着萧麒:“你可怜可怜我吧。”

他低下头,擦拭掉萧麒面上的?泪,留下一道温热的?水痕,他不管萧麒的?挣扎,大力抓着对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