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麒站在原地听?了很久，这?才辨别出那是萧礼的声音。

“麒儿…麒儿……”萧礼沉闷的、沙哑的叫声从明黄色的床帐内内传出来，“麒儿……是你吗？”

萧麒望向龙床处，那目如此深沉，重若千钧，他就?这?样定定地看了好一会，然?后才低下头，朝着萧礼的方向走去。

他拨开床帘，明黄色的穗子堆在了一边，萧麒跪在了皇帝的床边，三跪九叩地行了大礼，“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要……”萧礼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憋出了这?两个?字，他的脸色惨败的就?像方才飘走的那缕烟，稀疏灰白的头发在他脑后摊开，像是冬天?枯萎的杂草。

“不…要行礼……”萧礼艰难地抬起?手，幅度极小地拍了拍床侧，“坐…坐……到父皇…身边来。”

萧麒弓下去的脊背僵了一下，他直起?身，目光平稳地看着萧礼，与那双浑浊死气的眼睛对视。

最终，他还是没有拒绝，而是坐在萧礼的床边，萧礼看着他，眼睛稍微亮了亮，他的手又抬高了些，似乎是想握住萧麒的。

萧麒低头看了那只枯槁的手一眼，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在萧礼握住萧麒手的那一瞬间，萧麒亲眼看见建德帝的眼角渗透出泪花来，他似乎握着萧麒的手轻轻晃了晃，他说：“父皇对不起?你。麒儿啊。”

“你…不要，不要怪父皇。”建德帝说，“父皇…都…都是，为了你。”

萧麒看着他，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父皇，在我的记忆里，你这?样叫我的次数，屈指可数。”

“也在我的记忆里，你这?样叫过萧宏和萧玥很多次。”萧麒喃喃，“宏儿，玥儿，我记不清楚了。”

他的语气中并没有怪责的意思?在，可建德帝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睛，“是…父皇……的错。”

“父皇……把…这?个?江山……赔给你。”

萧麒看着他，面容无悲无喜，但是萧礼分明看到又一滴眼泪像雨一样从他的眼眶中落下，滴在萧礼握住他的手上，萧麒低下头，似乎笑了一下。

“很早很早以?前，其实我没想过要这?个?位子。”

“我想要一点关心，一点爱。”他说，“不管是母妃，还是你，谁都可以?。”

“但你们没有一个?人给我。”

建德帝看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儿子，迟钝地体会到心痛和内疚的滋味，他是如此的后悔，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从眼角流下的泪打湿他布满沟壑的脸。

“但是没关系。”萧麒抬起?头，像是释然?一样对他笑了一下，“到了今时今日，我已不渴望这?个?了。”

“你杀了唯一对我好的上官睿，又差点杀了关心的我的上官仪，还亲手灭绝了我对晏渠山的期待，父皇，你成?功了。”

他抽出被萧礼握住的手，忽然?起?身，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似乎有一滴眼泪被甩了出去，甩出了他残余的心软。

“你把我养成?了一个?君王”

萧麒说：“我再也没有软肋了。”

他最后最后看了萧礼一眼。一双眼眸沉寂如死水，萧麒一转身，在谁都来不及反应的那一刹那中抄来了烛台，又松开手

哗……！

蜡烛连着镀金的烛台一同落在被被衾裹着的萧礼身上，火花沿着织金的五爪金龙纹蔓延开来，逐渐地烧在了萧礼的身上，烧焦了他的头发，融化了他的面孔。

萧麒漠然?地站在一边，残忍地看着他的生父被烧得满床打滚。

萧礼一张嘴无力地张着，却无法吐露出半个?字眼，在熊熊燃烧的火中，萧麒似乎看清了萧礼望向他时惊恐的眼神。

皮肉被烧到滋滋冒响的声音在寝殿中响起?，萧麒闭上眼睛，似乎嗅到了那股烧焦的味道。

命不久矣的萧礼并没有因为这?火焕发出多少生命力，他像一只重伤的畜生一样，可怜且无望地待在萧麒为他设置的“陷阱”之中。

建德帝只是扑腾了几下，便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生生地熬着，熬到这?把火将他活活烧死。

萧麒垂首看他，浅浅一笑，他凑近那火，飘起?的火焰烧掉了一缕他垂下的发丝，但是萧麒不在乎。

他说：“父皇，你是不是等着死了之后见到先帝，告诉他你相继肃清了在朝廷扎根多年的文武党呢？”

“你想告诉他，他把皇位交给你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你做到了他都没做到的事，你比你的那几个?兄弟都厉害，对吗？”

被火烧折磨地痛苦不已的萧礼因为他这?话忽然?睁开了眼睛，而后那双空荡荡的眼睛直直地瞪着萧麒。

萧麒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那双与兰妃很像的眼睛弯了弯，萧麒说：“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因为我不会让你葬入皇陵。”萧麒的眼睛笑得更?弯了，可那瞳仁却浓黑的让人害怕，“你会被扔到乱葬岗。”

本来认了命的萧礼忽然?再一次地挣扎起?来，他张大嘴，被火烧穿的喉咙，“嗬…嗬……”地响着。

可这?都是徒劳…在萧麒又往他身上扔了一个?烛台之后，萧礼便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最终，连眼珠都转不了了。

萧麒抬起?头，凝视着烧到将近有一米高的火苗，他开口说了一句话，那声音极轻，几乎被火揉碎了烧掉了。

“父皇，我收下了，你的赔礼。”

他转过身，一把将寝殿的门?推开，等在门?口的李公公与两个?侍卫转过身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几乎被火完全包裹住的龙床。

“啊……啊……”李公公脸上血色尽失，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往里闯，“皇上！皇上！！”

他没跑两步，脖子上就?忽然?一痛，李公公低头一看，发现有一把剑横在他的脖子前，握着剑柄的那只手清瘦白皙。

是萧麒的手。

李德恐惧地转过头，然?后尖叫起?来只因为他看到原先守门?的那两个?侍卫都被抹了脖子，还有热血从那伤处汩汩地流出来。

“李公公。”萧麒道，“孤是不想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