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犹豫的工夫,林昭辉已经独自走进来了。

“臣侍参见陛下……”

楚清掀开被子便要下地行礼。

“别别,免礼免礼。”林昭辉都走到跟前了,连忙按着他的手把被子盖了回去,发现楚清的手背冰凉得吓人。

上次殿选时离得远看得还不真切,这会儿坐到床边了仔细一看,林昭辉不得不再次感叹这真是张越淡越有味道的脸,穿着素色里衣、披着头发毫无修饰的模样竟然比当天打扮了一番更具风情。

楚清白净的耳上还有一颗小痣,坠在薄薄的耳垂下方。

被他相比之下炙热的手心碰触,楚清的右手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强作镇定笑着问道:“陛下……怎会来储秀宫?臣侍身子不好,恐过了病气给您,今日怕是无法侍寝的……”

话未说完,他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都这样了还说什么侍寝不侍寝?放心,我只是来探病的。这些日子宫人是怎么伺候的?突然病得这么重?”林昭辉蹙眉关切道。

楚清快速看了一眼林昭辉,匆匆垂眸:“……臣侍幼时生过一场大病,许是那时候落下了病根。前阵子有幸得皇上喜爱选入宫中侍奉,欢喜不已,常常夜不能眠……”

他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了,皇上来得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

楚清知晓今日是新人上牌子搬迁的日子,后宫萧条,他猜到陛下会询问自己的牌子去哪了,但也以为顶多就那么问上一嘴……却没想到皇上会亲自过来一趟。

林昭辉扫了一眼旁边桌上放着的空碗,里头还残留着一丝深褐色的药汁,一看就苦得惊人。他叹了口气,安抚道:“我今日带了最好的御医来。虽他们说早就有太医来看过,但我担心宫人办事不牢,看病这事儿还是要找经验丰富的。”

说罢他宣了御医进来。

楚清霎时浑身僵硬,本就无血色的面容变得比纸还白。但面对皇上圣恩,他除了将手腕伸出来,此时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御医在林昭辉的殷切视线下,立刻恭恭敬敬地开始诊脉。诊着诊着,他便皱起了眉头。

楚清此时已知大事不妙,闭上了眼睛,认命地等着他将真相告知皇上。

“可是脉象不好?”林昭辉紧张道。

御医又摸了几次,收回手道:“回陛下,楚贵人应是从小身子不好,有些人确实生来便是如此,这不太好医治,只能尽量修养……可除此之外,臣还诊出贵人许是用过不少烈性的大补药,也不知是哪位医师开的方子?对于贵人这般体弱之人,那些药也许短时间内能叫人看着有精神些,可长期以往,只会叫身子承受不住呀!”

他说着有些愤愤,若是楚清一早就交给自己来诊,虽然不一定能像普通人一样健康,但起码不至于亏空成这样。

“补药……”林昭辉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怪不得当日殿选他觉得哪里奇怪,楚清身子看着瘦弱纤细,但面色红润。那会儿应该还在药效范围中。

“……”

楚清自知挽回无望,依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是、是奴才做的……!奴才忧心公子身子不好,偷偷去府外寻了方子,怕公子不信,便直接加在平日惯喝的药里……没想到反而害了公子……”

楚清睁开眼睛,猛地看向自己的双侍,他虽然怕得浑身发颤,但还是壮着胆子跪下,将补药的罪过都独自揽下。

御医并不知晓情况,以为真是这么回事呢,叹息了一声,又开口问他究竟都加了些什么,怎敢如此乱来。

双侍哪真的懂这些,顿时支支吾吾答不出来了。

楚清叹了口气,嘴唇微动:“陛下……”

林昭辉又不是傻子,来回看了几人一圈,心道楚清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为了一时荣华富贵拼上性命的人,其中或许另有原因。

他叹了口气,决定帮他们打个圆场:“对主子一片忠心是好事,但被外头的庸医轻易骗了去,实属不该。好在现在还为时不晚,楚贵人之后的药就请御医重新开一付至于自己的宫人犯的错,楚贵人便自己罚吧。”

楚清心下大惊,转头直直看向林昭辉。

当朝皇上竟这般仁慈吗……

林昭辉也看着他,眨了眨眼。

“这样可好?”

“臣侍……”楚清顿了一下,迅速顺着林昭辉给的台阶下了:“臣侍必会好生管教的。谢主隆恩。”

林昭辉点点头。对于当初殿选时服药“欺君”的举措,他不那么急着追问,想着自己以后总会常来看望楚清的,届时差走旁人在谈话之间慢慢问清就是。

“对了,时御医,若是按你开的方子调养,楚贵人要多久能大好?”

“大好是指……”

林昭辉毫不避讳道:“何时才能侍寝?”

“咳……!陛下,这……或需要调养上至少半年吧?冬天寒冷,最是熬人的时候,若是周围的人伺候得好,明年开春或许便差不多了。”御医老脸通红,他们陛下到底还是年轻,说话直白得要人命。

楚清倒没有脸红,只是单纯惊讶。他原以为陛下慈善,不与自己计较欺君之罪,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分得一个幽静的偏殿安稳度日。听这话的意思,陛下竟还真等着自己病好了去侍寝?

一时半会儿吃不到固然令人心痒,但林昭辉还是有底线的,绝不会对病人做些什么。他安抚地拍了两下楚清消瘦得指节突出、根根青筋明显的手:“那你好好休息,注意保暖,安心养病。我隔几日再来看望你,有什么缺的少的直接差人来问我要就是。君后那边的请安我明日去帮你知会一声,他定能理解的……”

林昭辉走前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楚清身边的人早就习惯了家中有个病秧子公子,鲜少有人关切,他自己也早病习惯了,不曾想当今皇上“啰嗦”起来竟比自己的亲生母亲还厉害,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笑着点头。

林昭辉走了,他才缓缓收起笑容。

楚清的双侍刚刚顶罪未成那会儿早就吓得腿软了,长出一口气,上身依靠着瘫在了床沿上。他不聪明,一时间只能想到那个漏洞百出的方法帮助公子。还好。还好陛下不曾降罪……

楚清比起劫后余生,心中的感情要来得更加复杂一些。他发觉自己竟然没有庆幸或是大喜过望的想法,只是忍不住看向林昭辉离开的方向,心中想着:皇上,当真是个奇妙的人。

……

林昭辉坐在轿子上晃悠着,远远地见着了眼熟的常宁宫。

他不用问刘意也知道,刚刚在自己进储秀宫的那会儿功夫,他一定已经提前让人去打点安排过了,刘意做事一向让他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