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子?你叫得倒是亲密。正巧,今早我刚和大舅哥见过面呢。”

林昭辉突然双手搭放在顾容轩的肩头,笑吟吟地垂首从后上方看他。

顾容轩被吓得肩膀一缩,发出了“呀”的惊叫声。

“陛下!你来怎么一点声儿也没有!”

顾容轩先是抱怨了句,随即喜笑颜开地拉着林昭辉的腕子,邀他在一旁坐下。

他做完后又瞪向南荣云和楚清,这两个家伙肯定早就看到陛下从自己背后进来了,却都不提醒自己一声,与陛下合伙拿自己寻开心。

“大舅哥……”南荣云困惑地咀嚼着新词语,求助地看向几人。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给他解释,南荣云这才恍然大悟。他这才想起来顾容轩是提到过有两位兄长,比他大上十来岁。两人都已混迹官场多年,与顾家老爷子一起在前朝替陛下效力。

顾家当年连着养大了两个半大小子,老爷子天天盼闺女,顾夫人终于近四十岁时又有了身孕,人人看着她的肚子都说定是个大美人,结果费了老大劲才顺利生下的却不是女儿,而是双儿。

双儿就双儿,只要不是又来个儿子就行。顾容轩就这样被他们一家上下捧在手心养大了……

南荣云时常听到顾容轩说“母亲又送了东西入宫”,“哥哥嫂嫂们前些日子送了信来”,心中总是不由得有些羡慕。

“哥哥们没给陛下惹麻烦吧?他们俩平日总是笨手笨脚的。”顾容轩拉着林昭辉的胳膊问道。

“你兄长们若是听见能被你气死。哪有不帮着自家人邀功,还反过来说他们坏话的……你两位兄长都聪慧勤恳。定是在家中不知该如何呵护着你这个幼弟才好,才会露出手足无措的一面吧。”林昭辉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顾容轩轻应了声,不置可否。他其实也很是喜爱自家两位兄长,却总忍不住在他们面前耍性子挑刺。

“他们对陛下有用就再好不过了,好了,不说他们了!陛下来喝酒。”顾容轩见刘意不在,伸出手亲自替林昭辉斟酒,喜滋滋地说这罐的味道酿得刚刚好。

“刘公公可是去常宁宫了?”楚清撑着脑袋好奇道。

“怎么又叫你猜中了……嗯,味道真不错。”林昭辉接过酒盅一饮而尽,抿了抿余味称赞了句。

顾容轩笑得得意洋洋:“我说好的东西哪有尝起来差过?此酒不烈,再来一杯也不过。”

楚清撑着脑袋懒洋洋答道:“上次陆肖肃来宫里说的,肚子里的娃娃比想象的还折腾人,他不像以往那样能活动了。可毅兴那孩子被他养成习惯了,每日不跑跳活动一番就憋闷得蔫巴……夏瑞他倒是有心帮忙,只是他身体虚经不起折腾,照顾安念那样的乖巧孩子还行,带毅兴实在吃不消。”

顾容轩美滋滋地给林昭辉倒了第二杯酒推过去,却见楚清说着说着就动作极其自然地伸手将酒杯捏了起来,半路打劫的姿态可谓行云流水。

“你……”

“偷一口。”

林昭辉正要劝说,剩下的话语就被楚清狡猾的笑容和弯曲起的眉眼打了回来。他轻轻抿了一小口就将杯子塞回了林昭辉手里,继续道:“我们这也没一个体力充沛的,君后那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呢,刘公公便总是趁陛下陪我们时过去搭把手。”

那本都该是刘意休息的个人时间,但他放心不下陛下的孩子们,便自作主张去了。他一开始心中是有些不安的,他们这些大人之间关系再亲密,孩子们却是不懂的。再怎么说那也是尊贵的二皇子,若长大了知道自己小时候总被一个太监照顾,不知是否会觉得厌恶。”

陆肖肃听了他的担忧后攥起了拳头,表情平静地表示道:“他要是敢那样想,我会揍他。”

楚清当初听到陆肖肃如此转述时都忍不住拍手大笑了,这可真像是陆肖肃那一根筋的会说的话。

林昭辉慢慢喝着酒,心头不禁升腾起混合着甜腻和酸涩的感概。刘意和楚清都生不了孩子,但他们两人的态度却有不同。楚清其实对于孩子没什么执念,他是那种一个人也能找着许多乐子的类型,而且日后若真有谁想主动过继给他一个养着也是可行的……可刘意不行。

太监可以收养子,但绝无可能收养皇子。无人质疑林昭辉宠幸刘意,但他若敢将皇嗣给他抚养,朝臣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家大总管淹死。

有些事哪怕是皇帝也做不到。林昭辉叹了口气。他能办的不多,也就是让孩子们从小就敬重亲近刘意,不将他当作太监总管,而是将他看作一位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小爹或是叔叔一样的存在,仅此而已。

“对了,这次来还有件要事,你母亲送了家书来。”

林昭辉将一封信件递给了楚清。

“母亲的信怎么会从陛下那儿来?”

楚清惊讶极了。他母亲至今还不习惯命妇这一尊贵的头衔,总担心自己联络得太频繁引得宫中不喜,除非过年过节很少送信来。

难不成遇到了困难?楚清连忙伸手拿过信件,展开小心折叠成整齐方块的纸张看了起来。

“命妇的文书都会送去彬羽那过目。今早我去坤宁宫他亲自交给我,说是务必及时给你看。”

林昭辉弯起嘴角轻笑。命妇进宫的信件没有私密可言,他与彬羽早就看过了。也正是如此他们才希望尽早将它交到楚清手上。

“写了、什么?”

南荣云好奇地探头询问。顾容轩也凑过去偷看,才匆匆读了几行他就先楚清一步叫了出来:“和离?这不是大喜事嘛!”

“母亲她怎么突然……”

楚清面色依旧惊讶。他得知母亲终于鼓起勇气去提出和离固然惊喜,但更多的还是不可置信。以她母亲的性子,他还当至少要再过上个十年八年才会做出此行。

“倒也没什么,听说是前阵子拜访了沈家主母,两人聊了些闲话,回去便生出这般心思来了。”林昭辉模棱两可道。

他说的不是假话,但也不完整。实际上是听说年初宿州知府那边又给楚清的娘亲寄了书信,不外乎是知府老爷为了其他孩子们的前途和自己的富贵拉下面子,可怜兮兮地求自己这位小妾回心转意。

他这下似乎真的狠下心来了,信中提及近来时常回忆起当年初遇的种种,想让赵玉娘做自己的正妻。赵玉娘读后并未有太多触动,反而生出一股怨恨之情来。

她也曾是个梦中都想能得到老爷宠爱的年轻姑娘。可惜,这一天来得太晚了。

赵玉娘不想让楚清烦心,近年来她与宫中几位贵人的母亲们还有来往,迷茫之中就去找了沈夫人诉苦。

她到底还是不懂京中的这些人际关系,只想倾诉两句,并不知道这些话不出两天就通过沈彬羽之口传到了林昭辉耳中。

一想到每年赵玉娘都要被宿州知府烦扰上一回,林昭辉干脆托沈母出于好意“吓唬”了赵玉娘一番,想推她一把……

“赵夫人,你也别怪我这人多嘴。同为做母亲的,我深知孩子于我们而言比什么都重要。陪伴帝王并非易事,君心难测,若有朝一日孩子们失宠在宫中的日子定不好过,家族如能接济几分,总比没有的好。”

几日后沈母如此语重心长地和赵玉娘如此说道。

赵玉娘连忙点头:“那是当然了。清儿给我的钱,还有命妇的俸禄,我大多都攒着,不敢乱花。万一日后有清儿用得到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