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有人从不同的桌边站了起来,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

他们从四面八方朝长风走来,不管什么年纪辈分,过来就给长风鞠躬

“我妈的病就是你介绍的那个医生看好的,我妈一直让我要好好谢谢你。”

“我侄子当年在你那儿住了两个月,花了你不少钱,后来他在宣城找到工作,如今在城里都结婚了。”

“我当年离家出走,是你带我去吃饭,又给了我回家的钱,不然我早跟那些混混走了。”

“谢长风,谢谢你。”

“谢家村谢谢你和明朗,我们能有今天,全靠了你们!”

……

这一整天,谢长风哭了又哭,双眼是彻底废掉了,宴席吃到一半,她躲到临时搭起来的舞台后面,抓了个冻得梆硬的梨冰敷她的眼睛。

明朗在前面被灌得昏天黑地的,她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他。

没过多久,有脚步声走到长风身边,接着,有人挨着她坐了下来。

“明朗开始吐了,”

肖哲带着笑意开口:“你不去看看?等会儿又该胡言乱语了。”

“让他喝吧,”

长风挺没良心地回道:“我去了,吐的人就该是我了。我们俩总得有人清醒着,不然怎么开车下山。”

“这么快就回去了?”

肖哲有些意外,“不多住几天?”

长风放下手里的冻梨,抬头看着西坠的太阳,缓缓摇了摇头:“不住了,这儿没我的家。有些伤口还得再等等,没法痊愈得这么快。”

肖哲也跟她一同看向天空,轻叹:“还是年轻啊,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什么都能放下了。”

长风转头看了看他,问道:“肖老师,你来这里的初衷究竟是什么啊?这个穷村子怎么能让你待十多年,还为它付出这么多?”

肖哲笑了笑,“如果我说是因为我情操高尚呢?”

长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也说得通。”

“你还真信啊,”

肖哲瞥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

不远处有小孩在放鞭炮,噼里啪啦炸响成片,肖哲在鞭炮声中开口,语气淡然又疏离。

“我大学有个恋人,也是贫困县出来的,我父母当然不同意,毕业后硬拆散了我们。我听父母的话进公司上了一段时间的班,回头去找他时,他已经因为抑郁症自杀了。”

“我本来想去他的县城支教,但怕自己到了地方会崩溃,就来了七凉山,遇见了你们。”

肖哲转过头,深深地看了眼长风,“你跟他很像,个性、脾气、甚至连相貌都有些相似。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让你出人头地,完成他没有完成的心愿。”

“再后来,我已经适应了山里的生活,对城市没什么留恋,也不想再回去了。”

长风认识肖哲十多年,到现在才知道他的故事,望着天空沉默了很久,才转头冲他微笑:“你的恋人,她一定很漂亮吧。”

“不能说漂亮吧,”

人到中年的肖哲,提起恋人,眼角眉梢都软了下来,透着丝丝暖意。

“应该说好看,他不喜欢别人说他漂亮,觉得太娘了。”

他低头一笑,补充道:“他是我上铺的室友,死于22岁的生日当天。”

“他家在离桐谷县两百多公里的镇上,7岁时,家里新添了个妹妹,生下来当天就被家里人送走了,后来他打听到,那个妹妹被人收养,活了下来。”

长风心口猛地一怔,她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盯住肖哲,肖哲也转头看向她,眼神缓缓滑过她的五官,似乎想从中找到什么痕迹。

“长风,他是你的哥哥,历南。”

第59章

黄昏过后, 光线沉了下来, 又开始飘起雪花, 雾灯利剑般破开晦暗,引领着车身在高速上疾驰而过,搅起纷乱雪片。

谢长风稳稳地握着方向盘, 目视前方,神情专注得有些呆滞, 副驾上的明朗正睡得昏天黑地的, 酒气微微散开, 和着车厢里低声吟唱的旋律,让长风觉得有些憋闷。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 我要忘了你的眼睛,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这是肖哲告诉长风的一首歌,他在她惊愕的眼神下, 淡然笑着,语气平静如昔,还透着几分禅意。

“当然会想起他,毕竟曾在我生命中, 浓墨重彩的登过场, 忘了他就等于忘了那时的自己。”

“我不是很喜欢回忆过去,‘逝者已矣, 生者当如斯’。对于无可挽回的事情,想再多也于事无补, 不如多看看现在和未来。”

“其实来七凉山之前,并不确定你们俩的关系,但看到你的第一眼,所有的怀疑不攻自破。你们的五官太相似了。”

“上山后的日子,一直过得挺平静,就是前两年有首大火的民谣,那歌让我难受了一段时间。”

“这不是能不能忘记的问题,平凡如我,一生能有多少感情?好比一只蜡烛,轰轰烈烈地燃过了,便油尽灯枯了。这感受你也能体会吧,遇上像明朗那样的人后,你还会对谁动心吗?”

“长风,你要健康、幸福,事业成功,婚姻美满,将来子孙绕膝。你哥哥不曾拥有的,你代他实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