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名喜顺,喜气洋洋的喜,顺顺利利的顺,夫人可饿了?厨房一直备着热菜呢!夫人这大病初愈不宜吃些辛辣油腻的,府上的厨子那鹅肫掌汤齑是一绝,保管夫人喝了一碗还想第二碗,奴才这便命厨房将膳食摆上?”
你瞧着小太监那谄媚卖乖的模样,也实在没必要为难这些听命行事的内侍丫鬟们,便只扯了个不咸不淡的笑,语气平缓的问道:
“我的丫鬟们呢?我素来不喜旁的人服侍,现下也实在是浑身难受,便让她们来替我洗漱更衣吧。”
两个小丫鬟却闻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只不住的向你磕头乞求,仿佛你说了什么要他命的话来,你正疑惑不解间,那个小太监却急忙解释道:
“夫人便不要为难小的了,督主吩咐了,往后夫人您的更衣洗漱便都是交给这两个丫鬟负责了,夫人若是不喜欢,换新的丫鬟来就是,只是这两个没用的东西便也不必留了,夫人您看这两个妮子可是不合眼缘?”
这就是没得商量的意思了,你登时只一时气结,指着那笑眯眯的小太监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气顺,可又实在没办法看着这两个无辜的小丫鬟因为你的一时置气而丧命,便只得愤懑的妥协道:
“便就她们了吧,只我那两个丫鬟与我虽是主仆,但实则情同姐妹,若她们有丝毫的闪失,我便是舍了这条命不要,也是要为她们讨个公道的!”
小太监只笑呵呵的应是,便行了礼退下了,两个小丫鬟互相对视了一眼上前来扶着你洗漱穿衣,你欲再打探些周围的消息,便开口询问这两个丫鬟的名字和年龄,却见两个丫鬟只兀自摇头,放下正在湿帕的手,对着你张嘴指了指,你才瞧见她们口中黑洞洞一片,连咿咿呀呀的声音都发不出,竟是舌头都被剪去了一半,猝不及防下将你吓得往后几步差点没站稳:
“简直!!!”
你一时只觉心中五味陈杂,这样的伤定不可能是天生的了,那阮籍的凶残程度又再度刷新上限,真他妈封建社会没人权,这种东西要是在文明世界早就被枪毙了一百遍了艹!
而你还要想办法攻略他······
想着,你的心只觉得拔凉拔凉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是的,你必须要攻略下阮籍。
在你意识到了阮籍恐怕对卫秀有所隐瞒时,你便已经设定好了初步的计划。系统既然已经利用你达成了它的初步目的,怨天尤人是无用的,如今你想要回去,恐怕只能指望着像电视剧里一样去死一死碰碰运气了,虽然如今的境况你想要不OOC的自杀实在是容易得很,但就这么死了又实在是不甘心,但是直接上手干掉阮籍和卫秀的难度堪比你一觉醒来就回家了,那便只能从长计议,而你三妹宋琼音既然是系统的“女主”,这局棋可不能少了她,你要闹它个鱼死网破,好叫那个闷声杀人的系统知道,它选了你将是最错误的决定。
放手一搏的话,你其实有很多种方式死得轰轰烈烈。
可你不想那么便宜了这个世界,
卫秀其实并不难解决,比起石燕与阮籍来说,他可谓是真的有少年赤子之心,这也是为什么你当初会将他作为私奔的首选目标的原因,可惜他是皇帝,而你与他也错过了最可能在一起的时机,在看穿系统的真面目后,继续呆在这个世界的每一秒都让你无比煎熬,也自然不可能与谁相守一生。
你相信以卫秀的心机手段在朝中实现自己专权的抱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从以前你与他的书信往来可知,他或许也会是个明君,但是已经晚了,你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你心底有个大胆的设想,阮籍固然是卫秀的左膀右臂肱股之臣,说不定注定会是一段君臣佳话,但现在他们的联盟明显还并没有那么牢靠,你从你阿爹那里也知悉了不少如今朝堂云山雾罩的局势,自古二桃杀三士,你纵然做不到阴谋阳谋去搅弄风云,但让君臣互生龌龊却算不得难事,历史上这样疑心生暗鬼的例子可谓数不胜数,先是阮籍,再是那忠君之心的李世姬,总有办法一个一个去瓦解,至于你的三妹,她既有重生一世入主后位的野心,说不定反而能成你助力······
卫秀是环环相扣间最关键的一节,却反而也是最脆弱的一节,阮籍你还未探得关键所在,但“宿淮安”与你却曾是无话不谈,说来倒也可笑,他一个这天底下最不可能相信“真心”的人,却居然会那么渴求别人的一分“真心”。
你不想选择原谅,选择和解,什么破镜重圆的虐恋情深你通通不需要,让他们爱上你,你再通过伤害你自己的方式去报复他们未免也太不痛不痒了,失了你,也自会有下一个更好的,你要的不是自我感动式的报复,你要真正拿走的,是他们赖以活命的东西,是他们能够肆无忌惮伤害他人的倚仗,
到那时,自有千只万只的吸血虫蛭替你将他们扒皮抽骨,
爱与不爱又哪里重要?
自是一出好戏。
第二十五章
“夫人可是已睡下了?”
喜顺正守在栖梧院的门口半梦半醒的打着瞌睡,便突然听着声凉凉的问话,登时一个激灵的吓醒过来,脑中还没彻底清醒,身体已条件反射的跪下行了个礼,哆哆嗦嗦的答话:
“回····回督主的话,用过晚膳不久便已歇下了。”
阮籍却似乎并没有进去看一看的意思,只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睨了眼喜顺,便抬脚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喜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倒是跟在阮籍身边的福四不轻不重的撞了下自己,将手中提着的灯塞了过来,语气有些亲昵的埋怨:
“小顺子你这是怎么了?还糊涂着呢!还不赶紧跟上!”
喜顺这才反应过来,福四已替着自己站在了门边,连忙抬眼看了看还未走出几步的督主,提着灯快跑几步跟上。大概是已入冬的原因,近来盛京大雪小雪不断,园中的寒梅开得正艳,映着廊下灯笼的暖光竟自孤高中显出几分摇曳的美态来,鼻间满是清冽的梅香与雪寒,喜顺提着手里的纱灯慢了几步亦步亦趋的跟着,只听得脚踩在雪上的轻微窸窣,不由悄悄抬起头看了眼前面人的背影,心中愈发生出些惧意来。
福四禄五他们只以为自个儿这么受督主的信重是因为都是从王公公手下调理出来的,有着份不比旁人的“贫贱之交”,因而平日里还总是三言两语的打趣儿称羡,但只有喜顺自个儿明白并非如此。喜顺生得张娃娃脸看起来便格外显小,再加上太监们的皮肉本就比寻常男子要细嫩些,因而总有人觉着他年纪不大,但实际上喜顺过了今年已逾二十有九了,在宫里已算年纪大的一批。
喜顺的确是在王公公手下认识的阮籍,那时喜顺已是王公公手下比较得宠的干儿子之一了,而阮籍还只是个不起眼的杂役小太监,彼时大家还都是叫他“如意”的。王公公信佛,什么都要图个吉利,他手下的儿孙们便也都起的是些大福大寿百事如意的名儿,喜顺其实脑子算不得灵通,但听话踏实这点却恰好合了王公公的心意,因而便也得了点提拔,日子过得还算有滋有味。喜顺惯来不擅和那些人精学着暗地里拉帮结派,他这个人的一大优点便是没甚野心,用着后来督主评的一句话便是:
只盼着守好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便也就知足了。
因而等逐渐的有个叫“如意”的小子在王公公面前得了青眼春风得意时,喜顺都还不知竟是从哪里冒出的这号子人物,但宫里向来如此,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若是一个毛头小子越过辈分的在主子面前掐尖儿,那便不知得招来多少羡慕嫉妒的恨意,当时便以保禄那群向来争第一的“亲儿子”对如意记恨最深,明里暗里不知使了多少绊子,喜顺那时也还算得王公公意,因而便也难免时常瞧见这些明争暗斗的场面,所以福四禄五他们以为的交情其实那时候并没有什么,都是心眼儿比芝麻小的主,谁敢那么不长眼的参合一脚进去呢?喜顺至多也就是安分守己的在牵扯到自己的时候带一把,不偏不倚照实说,好让双方都瞧见自己这坐壁观火的表态。
那时喜顺对如意的印象,便也就是个野心勃勃有手腕有心机的硬茬子,要不大富大贵,要不死无全尸。要说王德善王公公完全不晓得底下人的这些刀枪剑雨吗?那也绝不可能,只是这宫里便就是这样的,来来往往皆为利,熙熙攘攘无真情,王公公自然是乐见自己的干儿子们多出些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才好叫自己那大半辈子都没斗的过的宿敌好好瞧瞧谁才是最后的赢家。于是不知不觉间,从喜顺还是王公公面前得宠的干儿子,到喜顺已逐渐说不起什么话来,如意却是一路水涨船高,连昔日里踩高捧低的保禄那一干人都要躲着走了。
但花无百日红,王公公终于是没能熬过那个秋结束,本来实打实的接班人如意却被自个儿身边的狗咬了一口,被算计着掺和进了上面人的夺权纷争。
太监们都是仰人鼻息还想活出个人样儿来的狗,自然知道一击必杀的道理,喜顺对当时那场风波也只知个皮毛,只大概晓得是太后在丞相领头的请愿下欲要垂帘听政,但新皇虽才登基不久,却是半点也不漏怯的,凭着李世姬将军作后盾,手捧先帝传位圣旨来了一出广而告之的“负荆请罪”,以退为进逼得太后只得发誓将养后宫再不干政,但太后吃了这么大的亏又哪里肯善罢甘休?没过多久后宫便传出了柳太妃与侍卫私通的消息,柳太妃出身不高,本为先皇育有一子,但不足岁便因贪玩溺毙在了莲池中,因而先帝去后也悯其遭遇未送入太庙,只幽居深宫带发修行,却不想此遭居然闹出了这样的祸事。本来这也不过深宫寂寞的又一桩寻常事,但巧就巧在那柳太妃与当今圣上的生母情同姐妹,因而圣上便也时常的去探望一二,之前人人称赞的孝心顷刻间也因这一桩艳事而蒙上了些不清不楚的隐晦意味,毕竟太妃如此贪淫,又生得貌美年轻,而今上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刻意勾引下的确难免生出些别样的心思来······
这些前朝后宫的你来我往自是神仙打架,那些无法自证的风流传闻也随着柳太妃被处死而掩旗息鼓不再重要,但当时撞破柳太妃偷情的,却恰是正要接替王公公任总管太监的如意,虽然聪明人都知道那个所谓的人证“小太监”不过是个堂而皇之搜宫的借口,但谁又在意呢?事情恐怕还未查明就已经流言满天飞了,太后偏还故作姿态的请求新帝处死那个小太监以堵悠悠众口,新帝自是哑巴吃黄连,为彰显仁君风范,还得留小太监一命,只打一顿逐出宫去也就罢了。
喜顺只想着,要真有福四禄五说的交情,那也便是逐出宫去开始的吧。
昨儿个那几个油头滑脑的小子还在八卦,吃饭的时候只挤眉弄眼的讨论圣上这一手金屋藏娇的赐婚可真是瞒天过海,倒是督主可怜成了挡箭牌,他们却哪里知道,这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这场预谋可能在更早,更早以前,便已有了苗头。
喜顺也是在第一眼见到宋清许时,才陡然想起,
自己居然见过她,甚至还和她说过话。
·······
那可能是喜顺过得最凄惨的时光,但现在回想起来,却也居然是最自在的时光。
喜顺最好的一点便是没甚野心,因此反而能随遇而安,虽遭了顿打但打板子的太监往日里和喜顺关系还算不错,便只光听响,其实并未下手有多重,喜顺还能收拾了几件衣物算不得多么狼狈的被赶出宫,但如意可就惨了,如意是被人裹在破席子里扔出去的,这处西角门并没有近街的繁华,是临近运河的一大片荒地,再往前便是一片低矮的街楼,天色将暗,远远的能瞧见那些牌楼亮起张灯结彩的揽客,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此处西市都是问斩的刑场,能不避忌这血气的,恐怕除了供佛的寺庙,便也只有这春宵红楼了。
宫门又缓缓的闭上了,
喜顺瞧着脚边这裹破席子,还正发愁接下来该怎么办,便早有蹲点捡尸的乞丐蜂拥而上,喜顺好不容易藏出来的体己钱便被搜刮了个干净,竟是连身上这干净的衣裳都差点被扒走,一番兵荒马乱的争夺后,喜顺心生狠意拿出袖刀欲要捅人,乞丐们才见好就收的一哄而散,但也只将将保住了一身衣裳罢了。
俗话说得好:莫与穷人争命。
被这一番抢劫,喜顺当时本欲自行离去的,但瞧着那席子里渗出的血,到底还是动了点恻隐之心,连人带席子的将如意一起拖到了临街的道边,喜顺以前替王公公出宫办事时曾绕到过这边,这条靠近西市的大道虽然也不热闹,但却与冯太傅的府宅相距不远,正街总是拥堵,便也时常有车马绕这条远路,喜顺只得蹲守在如意旁边,将那席子撩开露出他的惨状,以期待能有好心的贵人发点善心施舍些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