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远枝一走过洞门进入内室,第一眼便穆易湮失措的用广袖掩住了脸。
他大步走向了穆易湮,忍着翻涌的心绪,掏出了手绢,接着拉下她的袖子,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就算哭得梨花带雨,也不减她半分的风姿,尚远枝按耐住了想要质问她的心情,一言也不发。
穆易湮眨了眨眼。
穆易衡似乎没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暗藏诡谲,一如以往,自顾自的说起了自己的事,“阿姐想我,我也好想阿姐啊,母后也叨念着阿姐,从昨夜就煨着老母鸡,等着阿姐回来呢!谁料想阿姐耽搁得那么久。”
前一刻还恨不得掐死穆易衡,此时却有些庆幸还有穆易衡在。
他这般咋咋呼呼,反倒意外的成了两人之间的缓冲。
至少,他俩没有心思去探究彼此的情绪,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穆易衡身上。
“他也要一起来吗?”穆易衡的目光投向了尚远枝。
“阿弟,你该唤一声姐夫的,你的礼仪呢?”穆易湮眉眼凝肃,语气温和而威严。
尚远枝站在她身边,只觉得这样的穆易湮熟悉又陌生,心里头那股古怪的感觉再一次的涌升。
穆易衡倒是不觉得奇怪,噘起了嘴,过了几息之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改口,“姐夫也来吗?”
“嗯,你姐夫也来。”穆易湮点了点头。
穆易衡听了以后,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很显然是对尚远枝有些忌惮。
穆易湮的心往下沉了一些,多少有些肯定,穆易衡这孩子,从这个时候就不简单了,也是她之前太盲目了,这才没注意到。
到这个时间点才看透,也当真是晚了,许多往事,都已经不可挽回。
第047章 | 0047 46 人同此心(1400珠加更,求个珠珠、收藏、留言、订购~嗷)
从太极殿通往凤仪宫,步行起来,约莫是两刻钟的时间,尚远枝和穆易衡是男子,自是用步行的,而穆易湮,如今舒舒服服的坐在御赐的软轿上头,身体应当是舒服的,可心里是忐忑不安的。
软轿由八个太监稳妥的抬着,八个人的步伐整齐划一。
从步辇上头看到的红墙绿瓦,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前一世,自从尚远枝死去,她就甚少进入后宫,每多走一步,似乎就有一些记忆被唤醒。
悲伤的情绪如今在穆易湮的心头弥漫,就在与穆易衡独处的那短短的时间里,她似乎能够体会到尚远枝心里头的悲伤。
她深爱的她的弟弟,甘愿付出一切,她要的回报不多,不过就是指望着弟弟能够回报她同等的爱。
可是她得到了什么?
欺骗、暗害、背叛。
之于尚远枝,她也是这么个祸害吧!她很难不去想起新婚那一夜,尚远枝眼中浓烈的恨意,那样的眼神在她的脑海里面盘桓不去。
她想,她肯定是被尚远枝宠坏了,当被他掐着、怒视着的时候,她心中其实是有些怨怪他的。
可当她自己与害死自己的仇人相对的时候,心中哪里还余下半点的情感?就算知道现在的穆易衡对未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无知的,她也只想要穆易衡死,想要穆易衡尝受到比她所受到的煎熬千百倍的痛苦。
到底是多深的情感,可以让尚远枝能够放下仇恨,相信她满口的谎言,与她约定好,接下来的日子要好好过。
尚远枝越是对她好,如今的她心里就越不踏实,她深刻的体悟到,她如今所有的喜乐都牵系在尚远枝身上,而维系这份安乐的纽带,却是一个谎言。
她不敢想像,如若被尚远枝知道他同样重活一世,那会是什么样的光景。是否,她又要面对他的仇恨?这样的结果,是她死都不愿意见到的。
“阿湮累了?”尚远枝一路上沉默着,倒是有几回,穆易衡似乎想要与他搭话。
若放在从前,他再不耐也不会放着穆易衡不管,可如今尚远枝可管不了穆易衡了,他在乎的只有穆易湮。
他已经认清了,他爱穆易湮,他无法不爱她。
只是他对她的爱也变质了,不再像以往那般无条件、无底线的爱着,他对她的爱变得偏执。
她必须留在他身边,不管是愿意也好,不愿也罢,他的底线便是,她得留在他身边。
爱他与否,他已经无心去管。只是就算不爱,她也得装作是爱。
在这样扭曲的情感之下,他无法忍受穆易湮这般神思不安,他就怕一个闪神,她就像纸鸢一样随风飞走了。
如今他只想把她死死的掌握在手里!
穆易湮望向了尚远枝,对上了那一双戒慎的双眼,心里头像是被钝刀刮了下。
“是有点累了。”
“既是如此,那便不在宫中留膳,咱们早些回府吧。”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尚远枝的语气强硬,不像是商量,而是在做决定。
在一旁的穆易衡有些急了,“母后已经都准备好了。”
在大召,姑娘成了亲後少有机会回娘家,就算是公主出降,那也是谢了恩就赶紧出宫。
上一世,那是穆易湮不懂事,也是尚远枝宠妻,那一日,她在凤仪宫中用了膳,待用完膳,宫门就落钥了,那一夜里,召国最有权势的异姓王爷在黄昏独自出宫,而新婚妻子却是堂而皇之的住在宫里。
也就是在那一夜后,人们见了尚远枝,逐渐不再唤他王爷,而是选择叫他“驸马爷”,就是从那一刻起,尚远枝在众人眼中也从吓人的猛兽,成了一只有主人的纸老虎,人们忘了畏惧他,转而去讨好他的主人。
猛兽不会变成纸老虎,他只是因为偏爱,选择退让。
“本王以为,五皇子和渊宜之间姐弟情深,难道五皇子没听渊宜说了,她乏了?想来皇后娘娘慈爱,当也不忍亲女疲累,若是病了,娘娘也该心疼了。”
“你……”
这些话明显是反话,可穆易衡却是无法反驳,因为只要反驳了,仿佛就是亲口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