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一念之差,抑或者是,崇开峻重伤之下不能振起身为一个男人的雄风,让他暂时没有办法让叶棘从少女成为一个女人。

他以义兄的身份对叶棘作出了其他的承诺,而叶棘也正是因为自己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进入到了崇开峻的府上,获得与他的子女一同就学的机会。

此前叶棘在父亲的教导下,只识得些常见的字,应付生活足矣,但对于诗词歌赋一窍不通。琴棋书画、女工刺绣更是从来都没有沾过,眼下这些技艺须得全部都从头学起。

生命中所欠缺的东西都全部一股脑的向叶棘涌过来。

崇开峻自己做南平郡王的儿子很不容易,做他的公子小姐也绝非易事。家风严厉,孩子们自然也沿袭了他的童年,从早到晚,武课文课都排得满满当当。

叶棘已经错过了孩童时期的启蒙,哪怕付出十分的努力,也不过寥寥听懂些皮毛。那些风花雪月高山流水的闲适,因为她过早被流离艰辛腌入了味儿,无论如何也再体会不了了。

如此一来,叶棘的时间被占据得满满当当,反倒把她一开始想要作祟开峻内宅中人的事情渐渐抛开了。

数年下来,她读了更多的书,明了了更多的道理,走了更多的路,渐渐感觉到自己的眼界开阔起来,也不如一开始那般睚眦必报。

任校医的年纪更大了,也更精明了,每次叶棘去医部营帐中,都会亲切地叫她一声“棘哥儿”,满口称赞着“棘哥儿年少英才,你们多学着点”,甚至恨不能反过来孝敬年纪轻轻的叶棘。

崇开峻身为军中将领,家中资产不菲,儿女的饮食起居都是一等一的,叶棘来到府上之后,也跟着公子小姐一起蹭着吃喝了不少好东西。

也就是在那几年光景内,崇开峻几乎每隔一段日子见到叶棘,都会感觉到她跟竹子开花一样,一节一节地往上蹭,渐渐跟自己一开始所看到的那个小女孩不大一样。

后来家族变故,权力迭代,南平郡王的爵位承袭到了崇开峻的手上,他的军务更加繁重,要顾及的门路更多。

他与叶棘都陷入了自己的忙碌之中。

倘若当年他早早做出的决定,伤好之后立刻将叶棘纳入府中,也就没有后来 一系列变故。

只可惜无人能预知未来,一步的行差踏错,一次选择的偏差,就可能导致整个命运的改变。

崇开峻总是觉得还不必着急,还能再等一等,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磨炼一下叶棘的性子也好,让她能够真正的学会当一个主母,并肩与他站在一起,迎接诡谲人生路上的狂风暴雨。

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叶棘也在日复一日的时光流逝中悄悄成长。在他胸有成竹的时候,她已经悄无声息地偏离了他的航道。

当牧碧虚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陡然之间意识到,他们原本可以有许多亲密贴近的时光,都在他的运筹帷幄的忙碌中过去了。

将来再也不会更好的时机了,从现在开始,他要将叶棘牢牢地掌握在手心中。

43.不懂却很震撼

牧碧虚自从南平郡王府上归去之后,每日车接马送,下衙后便在别院休养,一连三日都未去牧相府中给房姝请安,只是托文妪带了话“我已经将青艾姨母当年的簪花送到了南平郡王的手中,请母亲不要再挂心。”

房姝心中奇怪,为何牧碧虚拜访了南平郡王后,一反常态地把自己关在了院子中?

她当下便想去看看牧碧虚,却被文妪所阻止。

“公子说南平郡王看到元妻的簪花,悲伤得不能自已,九尺男儿虎目含泪,引得他也见哭心悲,情碎神伤,调养两天身子,等到平复身心之后再来拜见县主。”

房姝听闻,不禁感叹道:“想不到……南平郡王竟痴情至私,我那小堂妹若英魂有知,想必会含笑九泉。”

她此后与凤京城中的贵妇们闲聊的时候,不时也说起几句,赞扬南平郡王不忘旧情。距牧碧虚上门拜访不过数日,南平郡王崇开峻对故妻恩深义重的形象便在凤京城的贵妇圈中立了起来。

原本并不了解崇开峻的京中贵女,听闻崇开峻如此铁血柔情之后,对未曾谋面的他印象便大好了几分。

听闻牧小公子躲在别院,一连几天都不能出门,崇开峻心想自己那顿棍棒敲打也算是起了些作用。

自古棍棒之下出孝子,牧碧虚吃了这番伤筋动骨的苦头,也见识了一凡他这个做叔父的威力,想必日后不会再像上次那般轻举妄动地过来招惹叶棘了。

然而,偏居在青龙坊一隅的南平郡王府所收到的拜帖倏然增多,各色拐弯抹角的亲戚们如雨后春笋般冒将出来,纷纷热情地邀请崇开峻去参加曲会、马术、狩猎等名头百出的相亲盛宴。

崇开峻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他推了几场,但还是难以尽数抹下面子,时难抽身。

眼见天已经麻麻黑了,牧碧虚不过正门,却从叶棘寻常所出入的那道偏门偷偷地出了去。他不走天阕大道,也不坐马车,而是顺着坊间的小道一路前行。

看他往背离皇城的方向越走越远,栾谷担忧道:“公子,你不会今日又想再去青龙坊吧?”

上次被南平郡王所打出的棒印都还没有完全消弭,难道牧碧虚又想要以身试法,再去领教郡王的枪法?

便是公子天生神童,智勇无双,武艺长进的速度也没有快到这个份上罢?

“公子,你要是再去与郡王交手一番,又是几日不能去面见县主。时日久了,恐怕引起县主怀疑,到时候属下也无法担待,还请公子三思。”

牧碧虚目光微微乜斜,“我只不过是去看望叶医士而已。”

栾谷知道,公子疑心叶棘便是他那位落水而死的爱妾野鱼姑娘。

不只是牧碧虚,就连栾谷自己看了也惊得咋舌。

别说是有几分神似了,简直就是十成十的相像,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说这世上有什么人能有如此相像的容貌,也就只有一母同胞所出的孪生龙凤胎才如此肖似了。

难怪公子一望之下,整个人就像魇住了一般,拼着一顿棍棒也要远远地见上叶医士一面。

公子这爱慕野鱼姑娘之心,实在是棒打不回,令人落泪。

牧碧虚见栾谷侧着眼睛觑了他好几回,每每张开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又很快紧紧地闭上了。

如此反复数次,牧碧虚终于询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栾谷跟了牧碧虚这么多年,大体也是知道牧碧虚心中的想法的。他不会如其他人一般,只会机械地劝告牧碧虚逝者以矣,生者如斯,说什么“叶医士只是碰巧与野鱼姑娘长得像而已”。

毕竟他来来回回见了野鱼姑娘无数次,那简直就是亡者复生。要说只是单纯的像,那才真的是见了鬼了。

“公子,”栾谷压低了声音,“属下怀疑叶医士就是野鱼姑娘。”

牧碧虚:“你也如此认为?”

不过接下来的话,就让栾谷有些难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