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军前脚离开,后脚他住了几十年的院子就被推平了,房子也没盖,一直荒着,草长到半人高。江城在那一年忽然出台了开发隆盛的提案,江嵃第一个拿到许可,又在被鬼子炸成了平地的旧址上复原了曾经的“ ? 燕子河”,带着一众人迁回了隆盛。老百姓只能在报纸电视上看到重建城南的消息,不知细节。但江嵃此举在道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各家世交都带了贺礼去庆贺“ ? 燕子河” ? 迁回故址。
几个道上的长辈觉得江嵃这小子靠谱,不忘本,确实是子侄辈里最有头脑的。又有人说他们江家前清的时候就藏了宝藏,鬼子都不知道,江嵃这是要回去挖宝,当然此说无凭无据,很快也作罢。
江楚楚自从目睹了江军残忍杀害雷秀秀,自己又被性侵后,就彻底精神失常,患上了严重的惊恐发作和幻视幻听,严重起来还会自残。江嵃把她送到了江城最好的精神病院,但是全靠药物压制,还给她穿上了约束衣,一天到晚绑着,她就双目呆滞,头一点一点,嘴里胡言乱语。江嵃去看她,江楚楚似乎不认得他了,怎么喊也毫无反应。
“ ? 她以前喜欢你,你去试试?” ? 江嵃没了办法,让新九去试。可是新九在事发那天受了重伤,几乎流血致死,虽然他年轻力壮很快扛了过来,但脸上已经留下了长长一道丑陋的刀疤,连线还没拆,身上的伤更是不计其数。
新九心中并不想以这副样子出现在江楚楚面前,但是经不住江嵃的要求,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他战战兢兢来到江楚楚面前,试图做出跟从前一样和蔼的样子,温柔地唤了声:“楚楚?”
江楚楚空洞的眼神渐渐转向他,却在看到那条狰狞的刀疤后尖叫起来,仿佛想起了那天恐怖血腥的画面,江楚楚尖叫痛哭在地上打滚,甚至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满嘴是血,医生护士都很生气,把新九和江嵃骂了一顿,好不容易才把江楚楚控制住。
新九也气不打一处来,从未见过江嵃这么缺心眼的人。
江楚楚就这么在精神病院待了半年,别说是过上一个普通小女孩正常的人生,将来去学校受教育了,就连自残不自残这个问题都还没解决,而且她拒不认人,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江嵃这个哥哥。
江嵃越来越绝望,江城的精神科已经是全国名列前茅,这样下去怎么办?
也许他出色的能力得到了其他世家的认可,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城东张家抛来了一个好消息,张家的次女回国了,休的就是心理学,愿意一试。算起来,张医生是江嵃的长辈。
江家出事的内情是保密的,但是为了治疗江楚楚,江嵃不敢对张医生隐瞒,一五一十说了事情的原委,张医生沉吟半晌,提出她亲自把江楚楚接回家照料一段时间,解开她的症结。
江嵃没有犹豫多久就同意了,送走江楚楚那一天,朝张医生深深鞠了一躬。
几个月后,张医生终于打来电话,说江楚楚好的差不多了,可以接回去了。
江嵃和新九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接江楚楚,惊讶地发现,江楚楚似乎完全忘记了那天在江宅的一系列惨剧,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套记忆,并且也认得江嵃和新九了。
张医生把二人单独叫到办公室里,分别给了一份资料,这是两人必须背熟的剧本,以后对着江楚楚能说的设定,就是上述这些。
“ ? 张医生,晚辈冒昧,即使,即使我骗楚楚,说妈妈离婚出国了,那也不可能永远不回来看她呀?” ? 江嵃觉得这个剧本的可行性超出了他的认知,几乎天方夜谭。
“ ? 放心,我会安排非常靠谱的人扮演这个角色,大概每两年回来看她一次,是我亲自训练的人,绝无可能出错。” ? 张医生道。
江嵃和新九接回了江楚楚,小姑娘在车上一路都很活泼,要买很多零食,说话唧唧呱呱,完全变了一个人,至于性格也乖张起来,对着新九颇为颐气指使,直呼他为丑八怪,一副主人的样子。
新九十分错愕,和江嵃一起在中庭抽了很久的烟。
“ ? 大少,那个张医生,用了什么手段?心理医生能洗掉患者记忆的吗?还能重新编一套记忆塞进去的吗?有这种操作吗?” ? 新九觉得不可思议,他虽然不懂心理学,但是这半年为了江楚楚也查了很多资料,问了很多医生,知道这几乎是无法操作的。
“ ? 咱们受人恩惠,很多东西不能多问。” ? 江嵃猛吸一口,半根烟没了,“他们张家是什么人?是冷战的时候能公派出国的人。至于张医生,她是前苏联还没解体的时候就派出去的人,她学的可不是什么心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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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嵃只说了这么多,新九识数,立刻闭嘴不问。这个张医生很可能当年是前苏联间谍系统训练出来的人,她会的那些,普通人还是别问的好。总之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至于江军。。。。。。
新九很不想回忆起那一摊不成人形的烂肉。江军被江嵃割了生殖器,手脚全部砍断,仍在梁州的别墅里,偏偏还让人送饭喂药,不让他死。他就这么泡在自己的屎尿里,毫无人形,无休无止地活着,还不知道能活多久。
0038 第三十八章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李赦容已经在家里被关了快一星期了。
她可以说是这一辈子就没犯过错吧,但也许这正是她遭此厄运的原因,一个没犯过错的人忽然“犯错”,就会被无限放大,一瞬间,所有人就忘记了她之前的好。讽刺的是,一个人憎鬼厌的坏人如果突然做了一件好事,反而也会被无限放大,被夸一声浪子回头。
李赦容已经气过了劲儿,此时她只觉得好笑。实在太好笑了。
李重还是那副站在暗中的德行,虽然没有站出来打骂她,但绝没有替她说一句话的意思,李赦容甚至有理由觉得,他绝对有唆使或添油加醋,让荀惠珍如此审问她。
无论她怎么坚持说自己没有和小流氓恋爱,他们也不相信她,在医院里打骂了一番后,回家她哭到几乎休克,饭也不吃,如此折腾到第二天,几乎昏迷。荀惠珍似乎心软了,捧着一碗热粥拿到房间里让她喝,等她喝完,便和颜悦色地说:
“ ? 容容呀,你要懂事,再怎么样,你也是妈妈的女儿。天塌下来,你也是我女儿,这也是你的家。但是,妈妈只希望你说实话,妈妈不希望你被社会上那些混子,流氓骗,这是为了你好,懂吗?”
刚刚有点食物垫了肚子,李赦容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听到这番话,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 所以,你还是不相信我,无论我说多少遍,你就是认定我和他之间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是吗?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我,是吗?”
“ ? 你这孩子!我看你是被下蛊了!”荀惠珍扯高了嗓子,“ ? 你向来听话,我连想都没想过,你会干出来这种事!要不是我亲眼看见,谁跟我说我也不会信的!”
“ ? 如果不是被我亲眼看见,你身上这些下流的痕迹!你就能一直瞒下去,是吧!因为妈妈永远不会怀疑你,是吧,我看你是吃准了这点!”
巨大的屈辱让李赦容产生了可怕的生理反应,她只觉得手脚僵硬,舌头发麻,嘴里泛起难以言喻的苦味。被那几个杀手追杀,亲眼看到死尸在湖里漂起来,都没有让她崩溃,反而激起了她的求生欲,但此时被最亲的人这样冤枉和侮辱,让她几乎失去了对未来的期望和信心。
这场“ ? 审讯”不欢而散,李赦容继续被关在她的房间里,手机也没收了,她彻底和家庭以外的所有人失联了。在经历了两天无法形容的黑暗之后,不知为何,她心里升腾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逆反情绪。这种情感无比陌生,仿佛大脑里分裂出了另一个自我,在躯壳里冲撞,几欲破茧而出。
李赦容始终没有说出江家是黑社会的真相,更没有跟父母讲那一天在芦苇荡里几乎送命的事情,她认为身为普通人的父母根本无法合理地处理这件事,任何愚蠢的行为都有可能给全家带来灾祸。保密,把这件事打落牙齿和血吞,是她最后能做的,对家人的保护。
还有李柏薪。。。。。。
李赦容不想面对他。父母更加不可能相信她。她知道,在这个家,她是真正的孤立无援了。
在她被关起来冷战的第七天,一个突如其来的访客敲响了李家的门。
开门的人是荀惠珍。
“阿姨好。” ? 娃娃脸戴眼镜的刘媛手里拎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一打册子。
“ ? 你。。。哦,是媛媛吧,好久不见了,哎呀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 荀惠珍只愣了两秒就把眼前的女孩认出来了,是李赦容她们班的班长,上次家长参加全校表彰大会,这个女孩代表理科班在主席台发言,荀惠珍还跟刘媛爸爸聊了一会儿升学考试的事情。
“ ? 阿姨,我们都联系不到李赦容,她还好吗?她生病了吗?” ? 刘媛边问,边朝那扇紧闭的门望了一望。
李赦容其实听得一清二楚,她想开门,但是犹豫了一下,决定再听一会儿。
荀惠珍实在是有些尴尬,只好信口胡诌:“ ? 是呀,媛媛,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容容病了,发烧了好几天,现在也在睡着呢。你有事找她吗?”
刘媛道:“ ? 阿姨,我们放假前说好了,七月的时候碰个面大家对一下作业,互相辅导一下题目。她是物理课代表,辅导我们物理,我辅导她外语。这几天该碰面了,但是我打她电话打不通,其他人发短信她也不回,我们都挺担心的,所以大家派我来看看她,是不是病了。”
李赦容听到这里,心里升起巨大的疑窦,她并没有跟刘媛或者任何其他人约好对作业的事。难道。。。。。。她心中出现了一个可能,于是她故意在地上拖拉出不太利索的脚步声,又缓缓打开门,打了个招呼:“ ? 刘媛,你来了,真是不好意思,我生病了。”
李赦容倒不必装病,她折腾了这么些天,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确实看起来像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