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九其实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江嵃给他的命令是立即回江城，然而他望着周遭的指责和冤枉，像天上下刀子一样落在那个无辜的女孩儿头上，看她跌坐在地上，眼里噙着泪水的样子，无论无何也做不到拔腿离开这里。

还有一个念头在噬咬着他的心：李赦容身上的吻痕到底是谁干的？！她被强奸了吗？是江嵃翻脸不认帐吗？

新九觉得自己的念头很可怕，他其实知道江嵃虽然杀人如麻，冷血无情，但绝不是这种强奸高中生的人。就一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赦容的泪水已经糊住了双眼，眼看荀惠珍气势汹汹地追打新九，自己百口莫辩，她抱着一线希望，或许李重还能保持冷静，把荀惠珍劝住，一家人关起门来好好说清楚呢？

然而她望向病房的方向时，却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李重就站着门框旁边，一连冷漠又愠怒地看着她，他的眼神没有怜悯和理解，只有怨恨和强忍着怒气的压抑，看那个架势，分明是恨不得过来踢自己几脚的样子。

李赦容的心冷了，她明白李重为什么没有真的过来踢自己。因为他是继父，真的殴打继女会有舆论压力。他这么多年来保持着面子上和睦的父女关系，但他心里并没有真的信任自己。出了一件还没有证实的事情，他就已经第一时间站在了怀疑自己的队伍里。

这一切仿佛灼热的滚水，浇在了她的心上。李赦容强忍着作呕的冲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拨开堵住门框的李重，冲到了李柏薪的病床前，李柏薪早就醒了，此时正坐靠在枕头上，他看着李赦容，似笑非笑。

不知为何，李赦容仿佛看见了一个陌生人。那少年和昨天判若两人，这绝对不是自己从小到大认识的那个李柏薪。

“ ? 柏薪，我。。。。。。” ? 李赦容其实也难以启齿，但如今自己和新九被冤枉，她不得不把最后一线希望投向了一个她同样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 你看着我的眼睛，悄悄告诉我，昨晚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会七窍流血，你又对我做了什么？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我身上，我身上这些痕迹，是怎么回事？”

李柏薪却一脸无辜:“ ? 姐，你在说什么？你在做梦吗？我也刚刚才醒，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李赦容只觉得遍体生寒，她没有看错，李柏薪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陌生又恐怖的贪婪和嘲讽，仿佛，仿佛在看一只愚蠢的，到处撞笼子的猎物。这还是那个她熟悉的弟弟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 ? 你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姐，告诉我，在你的梦里，是谁在和你上床呢？” ? 李柏薪凑近了她，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 你有爽到吗？下面湿了吗？”

仿佛魔鬼的呓语。

0032 第三十二章 人家不是你的玩具，你明不明白

新九怀着无法形容的心情回到了江城，一路上开车都没法精神集中，满脑子都是李赦容凄楚的样子，他从来没有那么恨过，嫌弃过自己，他从来都只是跟“ ? 自己那一类人”在一起，可能太久了，已经忘记了对于“正常人”来说，他是怎样的存在。李赦容要赶他走，他明白李赦容不想他留下来挨打，但是就这样丢下那女孩，他的心好像被碾碎了一样。

如果可能，他希望当场将她带走，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李赦容一定会选择父母。

他前脚踏进“燕子河”，就被其他人团团围住，等他安排任务。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只要在江城境内，没人敢动江嵃，然而江嵃前脚踏出江城，后脚就有杀手去截杀，还差点得逞，这不是闹着玩的。

“ ? 九哥，怎么说？那人供了，是姓王的派来的。咱们还等什么？” ? 一个伙计问道。

“ ? 最近王秘书长刚跟我们结了大仇，江城知道的人不少，他说是就是？你第一天出来混？继续熬。查出身份了没？把他家里人抓了。” ? 新九白了他一眼。

“ ? 是，是咱们疏忽了。” ? 立刻有几个人拔腿就回去继续刑讯那个杀手，大家都憋了一肚子火，那个杀手是他们目前唯一的泄愤对象。

其他人还是不依不饶围着新九，新九觉得不对lan.：“ ? 怎么都缠着我？大少没吩咐你们干嘛？是不是伤又恶化了？！”

“ ? 不不不，大少的伤已经包扎止血了，至于胸口的撞击，只能静养不能劳累，着急也没用，但是。。。。。。” ? 那人欲言又止。

“ ? 是什么？少卖关子！” ? 新九追问。

“ ? 哎呀，九哥，他兄妹俩的事情只有你能劝，我们算个鸡吧，我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 那伙计挠了挠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新九两眼一黑，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楚楚还能跟江嵃闹起来呢？也太不懂事了。他头痛欲裂地前往中庭，人刚踏进去，江楚楚的声音就从二楼传来，江嵃的声音很低，听不清说啥，但是情绪非常不好。

到了二楼，兄妹俩显然已经吵过一轮了，江楚楚情绪激动，脸上的泪已经干了，江嵃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坐姿如常，但显然脸色有点白。见到新九进来，江楚楚眼睛睁大，扑了过来：“ ? 新九，新九，你才从李赦容那里回来对不对？她怎么样？她有事吗？”

“ ? 她是不是吓坏了，她有没有怨我哥，是不是觉得我们家是黑社会，糟透了？！”

“ ? 我就说，本来她跟我挺好的，放了学都跟我一起走，但自从知道我们家是黑社会，就不理我了！就是因为家里这样，我连跟普通人谈个恋爱都不行！”

江楚楚越说越过分，江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拳头也攢了起来。新九忍无可忍，抓住江楚楚的两个肩膀：“ ? 楚楚，你懂事一点！你哥受伤了你知不知道？他受伤了，你不在乎，完全不知道关心一下，满脑子只有你谈恋爱那点破事！你哥要不是为了迁就你，离开江城，怎么会遇到仇人追杀？是不是大少真的出事了你才知道严重？！”

江楚楚愣住了。新九从来没有这么严厉地凶她。

“ ? 可是我喜欢她，跟她在一起，我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我想当个正常人。她什么都怕，什么都不懂，谈个恋爱还能吓退她，这不就是16岁正常人的样子吗？” ? 江楚楚道。

一句 ? “正常人” ? 刺痛了江嵃，他嗓子沙哑，听不出情绪：“ ? 楚楚，你并没有识人的能力，你眼中的正常人恐怕要让你失望。李赦容真的是个单纯的高中生吗？未必，她可能该玩的一样没少玩，做出一副纯洁紧张的样子溜你罢了。你之前吃了那么多亏，你永远都吸取不了教训吗？”

江楚楚一震：“ ? 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新九听不下去，他觉得江嵃真的有点反常：“ ? 楚楚，人要听得懂拒绝，这个世界上的人，不是你能花钱买到的玩具。从小到大，只要钱能买来的，大少哪一样没有满足你？可你要明白不是什么都能靠钱办到，也不是每次都能用威逼解决问题！你一个人的愿望已经给很多人带来了麻烦，你哥，还有你那个同学李赦容，人家是无辜的，人家不是你的玩具，你明不明白？！”

江楚楚被骂的哑口无言，平时完全没有人对她说这种话，她呆呆地朝江嵃的方向望去，江嵃还是坐着，一言不发，手上里三层外三层包的像个馒头，他眼窝深陷，两颊也有点凹下去，平日里像钢铁一样的人，此时显得格外疲惫。

“ ? 哥。。。。。。” ? 江楚楚轻轻叫了一声。

江嵃回看了一眼，眼神里除了疲惫只有失望，没有说话。

江楚楚忽然觉得难以承受这个气氛，眼泪滑了下来，掉头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很快传来了锁住房门的声音。

“ ? 大少，她。。。。。。算了，你呢，你没事吧？”江楚楚闹事是常事，但新九此时有些担心江嵃。

“ ? 没事，这是我的报应。她搞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 ? 江嵃用手捏了捏鼻梁，随即两眼放空，仿佛陷入另一段时光。

0033 第三十三章 遗忘的记忆

前政府的时候，四大家族掌握了全国近半的财富，后来转移到海外的更是不计其数，某某太孙作为香蕉人不得不学中文，原因竟然是为了读懂过去留下来的账本，算清自己到底有多少钱。在烽火硝烟民不聊生的时候，有的人就是能全国各地盖别墅和私人舞厅，人和人的差别就是如此之大，“ ? 贫穷限制了想象力”这句话，所言非虚。

富二代或许还需要加把劲，免得阶级下坠，守不住老子的家业，如果成了富五代，大概也就没人担心这个问题了，细算下来，江家到了江嵃和江楚楚，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黑六代，整个江城的势力再怎么洗牌也洗不掉江家了，还需要努力吗？还有什么额外的江山需要打吗？

外人永远也猜不到十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日中天的江军从位置上退下来，甩手当了太上皇，江家的担子落到了刚刚成年的江嵃身上，但是新九知道。

那个时候的江楚楚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非常喜欢新九，那时候新九脸上还没有那道疤，是个让路人频频侧目的美少年。

江军和雷秀秀夫妻感情早就出了问题，雷秀秀跟江军的年纪极早，江嵃出生那年，雷秀秀才十六岁，如果细想，她跟了江军的年纪只会更小。

雷秀秀没什么文化，是江军从周边农村里带出来的，据说年轻的时候极其水灵漂亮，一双大眼睛脉脉含情，长着一张娃娃脸，她没有一技之长，一天班也没上过，被江军以近乎圈养的方式养在“ ? 燕子河”，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很少出来跟人走动。江城本地的黑社会都是世交通婚，大家都不太看得起一个农村出来的小姑娘。

对于儿子，江军是斯巴达教育，江嵃从小被打到大，作为“ ? 家生子”的新九陪伴左右，和江嵃一起操练，说是发小也不为过，当然了，新九算什么身份。

生了江嵃不久，夫妻感情就急速转淡，到了江楚楚出生，雷秀秀在家里是完全过不下去了，带着江楚楚搬回了农村，跟爹妈住。江军从来没回去看过，江嵃也不怎么关心这个妹妹，于是新九就会被定期派去给母女俩送东西，他身份在这里，是得把江家兄妹当成主人看待的，所以对江楚楚格外耐心。

江楚楚从小分不清新九是男是女，见他留着长发，长得如此漂亮，就一个劲儿喊姐姐。雷秀秀笑着说：“ ? 傻丫头，这是哥哥，不是姐姐。” ? 江楚楚眼睛一瞪：“ ?? 怎么能是哥哥呢！男的不长这样，这就是姐姐！” ?? 新九笑笑，也懒得坚持，就牵着她的小手在田埂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