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对歹徒时的伶牙俐齿此时仿佛生了锈,憋了半晌竟是憋出一句:“……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李鹤鸣盯着她:“谁和你说这亲是家母定下的?”
林钰蹙眉:“若非你母亲定下,难道还能是你自己做的主不成?”
李鹤鸣道:“是我做的主。”
林钰心头一颤,随后又听他一字一顿道:“我选的人,我择的妻,是我要娶你。”
李鹤鸣背后的何三听得这话,眼睛都瞪圆了。不单因为李鹤鸣的话,还因他那语气冷得像是要把人姑娘活生生给吃了。
何三腹诽:谁教的镇抚使如此向姑娘表达心意,林小姐能答应他才怪了。
何三猜得不错,林钰听得这话,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后怕,这说明她林家违背的并非他母亲之意,而是他这北镇抚使的意。
从前婚事定下时他不过一名千户,她林家倒也不惧,可现今他是皇上亲信,随口一句便能叫官员落狱。
今时不同往日,他如此这般,莫不是当真要找林家算账不成。
林钰咬了咬下唇:“事情已成定局,李大人多说无益。我就当你的确不知我林家为何退亲,可这事错不在我林家,你若想知道,不如回去问问你那阿嫂与我说了什么。”
李鹤鸣皱眉:“徐青引?”
林钰并不喜在人背后嚼舌根,是以没有应声。她偏过头看着身下漆黑的马脑袋,片刻后道:“今日还要多谢李大人相救,等回了林府,我必会备厚礼遣人登门致谢。”
她这样说,显然是不愿欠他人情债,要把两人间一笔一笔算得清清楚楚。
这话说完,林钰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于是两人间就这么沉默下来,山间的雨渐渐浇平了她烦乱的心绪,可李鹤鸣的神色却越来越冷。
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一名锦衣卫持刀从山下雾蒙蒙的荒寨奔来,快步上前附在李鹤鸣耳侧说了什么,随后识趣地退开候在了一旁。
李鹤鸣并非为儿女私情耽误大事的人,他从林钰身上收回视线,往后撤了一步,但在转身离开前,却又问了林钰一句:“你有没有悔?”
他手握刀柄侧对着她,漆黑的双目直视前方,眼角余光都未看向她。
这话问得不清不楚,但林钰知道他问的是:她有没有后悔退了两人的亲事。
林钰望着他的侧脸,不知为何动了动剔透的眼珠往他脖颈处看了一眼。她收回目光,声音轻如泉音:“没有。”
声音落下,李鹤鸣不再停留,径直转身往山下寨中而去,语气冰冷地扔给原地站着的何三一句:“把人看住了,少一根头发,自己提着人头去林府谢罪!”
何三不敢大意,忙挺直了背,他目送着李鹤鸣远去的背影,中气十足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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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章 ()共骑
反贼藏身于灵云山中一处废弃的山寨,地址荒僻,道路难行。尤其这两日里大雨一浇,山泥泥.泞不堪,稍有不慎便会滚了满身泥,若手脚不利索,滚下山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三十多名反贼齐齐被绑了手脚,干苞谷似的串成了数串被锦衣卫催赶着押下山,那名林钰在寺中撞见的假僧人也在其中。
林钰些许局促地坐在李鹤鸣的马上,一手举伞,一手小心扶着缰绳。她见众人一个接一个沿着山道而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待会儿她要如何下山?
何三授李鹤鸣的意看护林钰,他见她紧张地拽着缰绳,误以为她害怕,关心道:“林小姐是不是没怎么骑过马?”
李鹤鸣这马是皇上赏赐的战马,比寻常马高挑不少,脾气还怪,李鹤鸣驯了小半月才收服,没想到眼下驮着个林钰倒异常乖顺。
林钰轻轻点了下头:“只骑过一两次,幼时阿兄教我骑小马驹,我力气不够没握住缰绳,险些坠马,此后家里人就没再让我碰过了。”
何三今年三十有二,父母走得早,小时候在军中吃军粮养活的,打小在马上长大,听林钰这么说,下意识往她纤细的手腕上看了一眼。
肤白胜雪,腕骨瘦显,的确不是一双能驯服烈马的手。
他听她语气有些遗憾,安慰道:“不会骑也无妨,这城里有几个姑娘精通骑术的,以后出门坐马车便是。”
不远处李鹤鸣正在向手底下人吩咐下山事宜,听见何三和林钰聊得欢,侧目往这边看了一眼,而后两句吩咐完就走了过来。
何三先没看见人,他眯眼看向下山的队伍,嘟囔道:“这么大的雨,可别冲塌了路。”
林钰道:“上灵云寺求佛问道的人多,山路年年修,应当不会出事。”
何三随口问:“林小姐信佛?”
林钰微笑着摇头:“不信。”
“那真是可惜了,”何三道:“我听人说对着灵云寺里那棵百年梧桐树求姻缘灵得很。”
李鹤鸣腿长,三两步就到了两人跟前,他听得这话,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何三一眼。
何三忙正了神色:“镇抚使。”
李鹤鸣道:“去跟着队伍,山中有雾,眼放利点。”
何三应下,跑去解了他绑在树上的马,但要上马时又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灵云寺在山腰,这山寨的位置比灵云寺还高一截。为避免打草惊蛇,搜查本不该骑马,但来时听说林钰失踪,顾不得别的,镇抚使与他两人骑马先行,悄声摸透了反贼的位置,他再折返回去领的人。
也就是说,从这儿到灵云寺这段山路,只有他和镇抚使手里这两匹马。他骑走一匹,那只剩一匹两人怎么骑?
何三想到这儿,回头看了过去。朦朦雨幕中,林钰举着油纸伞望着人人畏惧的北镇抚使,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显然也在忧心这个问题。
何三看完林钰,又望了眼神色如常的李鹤鸣,灵台顿时一清,明白过来李鹤鸣的算盘。他不敢多留扰他好事,忙骑上马先一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