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钰身体不好,从小即便犯了错也没怎么跪过,但打小是见林靖惹祸跪惯了祠堂的。她被林靖气势十足的低呵吓得缩了下脖子,忙撑着桌子学着林靖以前跪地思过的模样,肩背挺直地跪了下去。

然而她膝盖软,嘴却硬,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开口道了一句:“为何要跪?阿嫂说了,当初未与你定下婚事前,阿兄你也常翻秦府的院墙的。”

林靖听得这话,气得直接抄起了马车角落里靠着的油纸伞,作势要往林钰身上抽:“你当自己是我?!”

林钰心头一颤,吓得忙拿起桌上的帷帽去挡:“你要教训就教训,为何要弄刀动剑,难道我说错了?”

“帽子放下!”

林钰死死抓着帷帽:“我不!”

“好!好!你长大了,和男人鬼混也说不得了。”林靖气得发笑:“可你见谁不行,非得回头去啃李鹤鸣这头烂草!他身上是镶了金,还是嵌了玉,叫你没皮没脸地几次三番上他李府与他私会!你可还记得,当初可是你亲口当着母亲的面说要退他的亲!”

林钰无言以对,她抬眸偷瞥林靖,声音也弱了下去:“我没与他鬼混,阿兄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林靖拿伞指着她的嘴,气得声线发抖:“那你这嘴是让狗给啃了?”

林钰抬手摸了下些许肿痛的唇,不敢答这话,心道:我啃他还重些呢,都见血了……

林钰不晓得林靖是如何发现她去李府的,她也没敢问。不过回家之后,如她猜的一样,林靖直接命人将她看管了起来,出院门是不要想了,每日给父母请安都省下了。

林郑清和林母王月英十分不解,但林钰自小是被林靖看顾着长大的,他们做父母的倒管得少,是以没多加干预。只王月英多问了林靖一句:“小妹做了什么,惹得你这般生气?”

林靖大冬天气得灌凉茶,直言道:“此事母亲勿管,我怕你知道后气伤了身。”

王月英倒听劝,立马甩手不管了,横竖林靖这个当哥哥的不会无缘无故欺负小妹。

林钰将自己去找李鹤鸣的原因告诉林靖或许便能重获自由,但她不能这么做。李鹤鸣向她透露王常中案情已万分冒险,多一人知晓,李鹤鸣便多一分危险。

她林家的家训未叫她做那以怨报德之人,除此外,她也相信李鹤鸣不会骗她。

然而林家虽无恙,杨家却是身陷囹圄。这日,杨今明的师父大理寺卿秦正上门拜访,求林郑清设法救下杨今明。

秦正乃是秦湄安的爷爷,和林家乃是姻亲。秦老德高望重,亲自上门相求,林家不可能不管。

林钰是从秦湄安口中听说这事的,秦湄安做了点心来看她,林钰随口问道:“父亲与秦爷爷想出法子了吗?”

秦湄安见爷爷如此年纪还在为晚辈奔走,也是一脸忧色:“想出了,简单,但却万分难办。”

林钰不解:“如何难办?”

秦湄安望着院中凋谢零落的老树,叹了口气:“如今杨家已是道尽途穷,若要救杨今明,上策只有一计,这计难就难在需得求一求负责此案的北镇抚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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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6章 (26)哼

秦湄安与林钰说过杨今明的事后,林钰当晚便书信一封,第二日趁着晨时浓雾,叫人送入了李府。

这话该是林钰亲口与他说为好,但她被林靖关在府中,出不得门,便只好以信传话。

信送出去后,林钰便一直等着回复。但不知是否是李鹤鸣故意拖延着不回,分明是早上送去的信,林钰却等到日暮时分才得到回音。

回信仍是由一个小孩送来,信纸上只用朱墨落了一个字:哼。

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没有。

无论林钰是出于对杨今明的情意求李鹤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李鹤鸣看来都没什么区别,横竖是为了姓杨的小子说情。

何三不知道李鹤鸣和林钰之间的事,只觉得今日的镇抚使比起往日更难相处,一整日下来,脸都没露过笑。

放衙后,大部分锦衣卫离了诏狱,李鹤鸣孤身来到了关押杨今明的狱房前。

入夜前这段时间若无人受审,诏狱里便难得有一段“清闲”的时辰。罪臣奴犯仿佛死了赦免的心,沉寂无声地呆在一间间狭窄的狱房里,连呼吸声都难听见。

狱房里,杨今明坐在薄薄一张黄褐色旧草席铺盖的窄床上,靠着墙壁,闭着眼,像是在休憩。

李鹤鸣知道他醒着,隔着铁门以不大不小的声音道了一句:“你想活吗?”

杨今明没抬头,也没有回答这话,而是声音嘶哑地问了一句:“我母亲还好吗?”

李鹤鸣没应,又问了一遍,“你想活吗?”

杨今明睁开眼看向门外持刀而立的李鹤鸣。除了杨侍郎,杨家其他人大多都未动刑,只是在这鬼地方关了几日,即便未受刑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仿佛一夜成长,沉稳之色看起来竟有几分李鹤鸣几年前的影子。

少年成长的经历总是相似,当初李鹤鸣父亲战死,他也是如此般突然间一落千丈,陷入泥潭。

杨今明看了李鹤鸣好一会儿,却没能从他那张神色寡淡的脸上看出什么,问道:“你想救我?”

李鹤鸣没打哑谜,却也不会告诉他是林钰替他说的情:“有人想救你。”

如今的杨家人人避之不及,又谁能请得动李鹤鸣施以援手,杨今明嘲弄地笑了一声:“如今谁敢搅我杨家这滩烂泥浆……”

他说着,脑子里又突然浮现出一个和蔼年迈的身影。杨今明止了声,防备地看着李鹤鸣,仿佛李鹤鸣此举是来套他的话,要将更多无辜人牵连进这冷酷无情的诏狱。

李鹤鸣没多言,只将一卷纸、一方墨以及一只毛笔递进了牢狱:“我给你一夜的时间写一封信,明日替你带到皇上面前,你杨家能活几口人,就看你这封信能揣透几分帝王意。”

墙上烛火轻晃,随时将熄,仿佛杨家如今飘忽不定的出路。杨今明定定看了李鹤鸣好一会儿,终是下床走来接过了这些东西。

崇安帝的生母晚年不受先帝宠爱,死于冷宫,崇安帝彼时在北方忙着和元人打仗,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若要帝王生怜心,除了亲情,怕也没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