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去问他,”苗霜道,“不过,大抵和当年那场大巫选拔有关。”

他自然不会和祁雁说实话。

祁雁不记得他,不记得自己身为泊雁仙尊的一切, 那他就没必要提这个世界以外的任何事,不破坏一个世界的运行规律是修真界约定俗成的规矩, 硬把不属于这里的东西牵连进来,很有可能造成这个世界的崩塌。

更何况这是个书中世界,可能更脆弱些。

祁雁疑惑道:“大巫选拔?”

当时他并没打探到这方面的消息,关于大巫的一切都很神秘,他只知道他善用毒蛊,在苗寨中很受敬重, 除此以外一无所知。

“根据什么而选?能者为之?”他问。

“能者为之?”苗霜嗤笑了一下,“大巫都是从小培养,参与选拔的不过一些垂髫小儿, 哪来的什么能与不能,选拔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得到蛊王认可。”

他说着抬起手臂,露出缠绕在手腕上的白蛇:“别看它这副蠢样,当年也是在蛊王之争中胜出了的,所为蛊王之争,就是把无数种毒物放进同一口大缸里,让它们自相残杀,谁能活到最后,谁就是蛊王。”

“至于如何得到蛊王的认可,只需要伸出手,被它咬上一口,在所有被蛊王咬过的孩子中,能承受得住毒素活下来的那个,就是大巫。”

祁雁:“……”

他万万没想到“大巫选拔”的真相竟是这样,让几岁的幼童被毒虫噬咬,只为筛选那万中之一,其他人全部成为牺牲品,这是何等的恶毒残忍,将人性肆意抛弃践踏。

他拧紧了眉头,听到苗霜又说:“我虽是那个活下来的幸运儿,但因为承受了过量的毒,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神志错乱的状态,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随着年龄增长,身体逐渐习惯了承受毒素,这种状况才慢慢缓解。”

“只是那段时间的记忆依然没有回来,依稀记得我成为大巫后,父母就被款首杀了,因为他不允许我听别人的话,记得幼时所有的玩伴都在大巫选拔中死去……可我却不记得他们的脸。”

“家人、朋友……这些东西都离我太远了,大巫之所以能驭使毒物,只因为大巫即是毒物本身,大巫甚至不算个人,大巫就只是大巫。”

苗霜半真半假地说着,这些都是他从原主混乱的记忆中提取出的信息,倒也不算撒谎,虽然这些和他本人无关,但不知为什么,他竟有种莫名的感同身受。

祁雁为他按揉太阳穴的手早已停住,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内心难免涌起了几分怜悯。

他大概知道苗霜这古怪的性子是从何而来了,明明是个人,却被当成毒物培养,从小就忍受非人的折磨,眼睁睁看着亲人和朋友死在面前,心志脆弱的恐怕早已选择自我了断,而苗霜居然顺利长大了,只是性子有点乖张疯癫。

任谁经历过这种事也没法不疯。

祁雁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嗓音变得有些低哑:“所以……”

他欲言又止,苗霜翻了个身,往他怀里靠了靠,好像知道他想问什么似的:“放心,附近没人。”

“所以你才这么恨款首?”祁雁低声问,“所以你最后没有帮他。”

“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嗯?”

“他确有野心,可惜努力错了方向,南照小国,弹丸之地,不成气候,”苗霜理直气壮地说,“我看不上。”

“……”祁雁,“你之前还说要举族逃往南照。”

苗霜笑得不怀好意:“故意气你的罢了,你怎么还真信了。”

祁雁深吸一口气。

虽然他心疼苗霜,却不代表不会被他气到。

这家伙要是个哑巴就好了,一定能减少很多矛盾。

像那条不会说话的蛇就很讨人喜欢。

他收回手,缩进被子:“睡觉吧。”

苗霜没再开口,闭上眼睛。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和祁雁说这些。

放在平常,他只怕要用一句“关你屁事”噎得对方闭嘴,可今天他也不知怎么了,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么多。

或许是因三清殿里突然浮现的记忆,他想要搞明白他究竟遗忘了什么,为何会出现在仙门,为什么穿着和少年祁雁同样的道袍。

哪怕他知道祁雁根本不可能告诉他答案。

对方身上沐浴后的清香盖过了房间里的霉味,让人心神安宁,精神放松。

苗霜有些疲倦,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

第二天一行人没有急着赶路,正值大年初一,祁雁给所有人放了个假,让他们在道观里休整一天,次日出发。

这自然得到了众人一致同意,尤其是祝公公,这位公公才从宫里出来几天,已经瘦了一圈,可见这路途有多磨人。

祁雁坐在床边,给自己按摩双腿来福不在身边,按摩的事他也只能自己来了,苗霜偶尔心情好会帮他,但这厮向来没有耐心。

好在他的手已经痊愈,有力气帮自己按摩,倒也不需要别人帮忙。

“将军,”小太监来到他身边,温声细语地说,“午饭已准备好了,请将军移步。”

“知道了,这就来。”祁雁道。

昨天一番折腾,他们睡得都挺晚,今早没起得来床,现在已是午时。

祁雁把自己挪上轮椅,一出门就碰上了道士景行。

景行也睡到这个点才起,哈欠连天地冲他打招呼:“你们怎么还没走?”

“在此休整一日,道长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