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琦忽然回头向他一望,手中那枚晶莹剔透的玉就此“嘭咚”一声被丢在池水里,漾起的波纹一圈浮起一圈,惹得旁边已经衰败了的一片荷叶无助地颠簸着。因为颜色相近,玉很快与池水融为一体。不过很快或许又是那么一瞬间,池水又再次平静下来,不过这次,连眨眼间闪烁的光都难以入眼了。
景令瑰却是彻底怔住了。
“反正都是一块石头,不打紧的。”
景元琦云淡风轻地笑。但还是看着景令瑰。
景令瑰喃喃开口:“可是……也应该很珍贵吧……毕竟是玉……”随即微微低垂下头,又问道:“那又为何,把它扔在水里?”
颀长的身影离开了池边,声音却自景令瑰耳畔飘过:“因为……我要一个,水落石出。”
“这一池水终究会干涸。我只待那时再找回玉佩,也不迟。”
“阿姊说不迟,那便是不迟。”
不,那要看你,何时才会……
景元琦终究没有开口说出来这句话,她也不想吐露。有些东西,毕竟不能被彻底点明。从以前带到现在,再从现在带到将来,直至九泉黄土之下这样才不会有纰漏,出现一些可笑荒唐的事。
景元琦始终没有再次回头看过去,放轻语气说道:“天色不早了。殿下该回去了。”
身后的人顿了一下,迟疑了一会儿,却最终还是起身向后轻轻退了几步,“那……弟弟就先告辞了。”
“嗯。”
太子殿下忽又想起什么,“阿姊,父亲赠给你一位琴师,你记得要给他安排住处。我在路上见到广宁,她告诉我让我带琴师到你府上。”
景元琦顿了顿,转身,朝他释然一笑,“多谢阿归。”
她依旧不能出府,只能听零碎消息传入公主府。但来人就是不说驸马的消息,景元琦没了耐心。
“我理应服丧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恍惚,天真又残忍。
侍女们听完她的话,齐齐跪下,哭道,“公主,此举恐惹官家不快啊!”
景元琦只是瞪了她们一眼,“我服夫丧,你们又不必。要死,也是我死。”
她语调轻快,“柳茵,帮我找素服。”
柳茵犹豫不决,但还是遵守了命令,“诺。”
景元琦又道,“柳茵,你先跟我来。”她说完,便踏步走去。瘦弱的身体隐没在白墙竹林之间,让柳茵愣了愣。
柳茵随昌元公主进了房间,才发现这里只有她和公主二人,其他的侍卫侍女都被遣散了。
“柳茵,本宫很佩服你的才华。我听说你曾在后宫记录彤史,我立府后你也随之出宫。我有事相请教你,不知你可否指点我一二?”
美人在烟雾中娉婷一笑,让柳茵若瞧见昔日后宫的文氏充华。
柳茵回过神来,这才粗嚼她的话语,不禁脸色微变,“谢公主厚爱,妾惶恐。不知公主所指何事?”
景元琦靠着榻,很是随意,“我们附中,可有记录此事的侍女?”
“回公主,并无。”
“那,你可见过,比你更留意此事的人?”
柳茵有些脸红,她虽曾为女史,但并不是连公主的私事都要关注。记录彤史她并不羞怯,因那九天宫闱之主离她遥遥,而昌元却是她天天接触的女主,她自然有些不适应。
但公主发问,必是起疑。她慢慢思索,“有一人,但不久前入宫被罚,判刑了。”
景元琦忽然坐起,“你快细讲。”
柳茵不明所以,“她叫白茗,我经常见她打听您与驸马之事。我以为她是对驸马……还训斥了她。半年前,她随黄门入宫取宫内御赐之物,说砸坏了东西,被留了下来,然后,就罚刑了。”
景元琦心中的猜想要喷薄而出,她抚住急跳的胸口,“她死了吗?”
“已经死了。”
昌元半天都没说话。
风凌厉一刮,竹叶如千片薄刃嘶哗摩擦作响。这让柳茵感到肌肤也冷了下来。
景元琦忽然笑了:“哈哈,倒是他的作风。”
她抬手,习惯地抹去泪水。
屋里寂静。外面是片茂密的竹林,枝叶轻柔摩挲,仿佛一场惬意的夏雨。刚才的肃杀之气也软弱许多,稍显些仲夏的静谧。
柳茵怔住了。她看着对面笑着流泪的女子,这些难道是皇帝所为……可他为何会对女儿这般……
昌元勉强止住了泪,看向她,“此事不要声张。你这几天,再想想府上有没有举止怪异且与宫内有往来的人,有就立马告诉我。”
柳茵还是看着她,脸色变得很差,但始终没有说话。
“怎么了,柳茵?”
扑通一声,柳茵跪在了地上,身体剧烈颤抖。她看着公主,语无伦次,急切地想把自己知道的宫闱之事说出来,“殿下,我、我有事情想告诉您。”
景元琦顿时严肃了面容,她离开榻打量四周,又推开窗户和张望,确定无人后把门窗紧闭说道,“别急,你慢慢说。”
“我曾为女史,但并不是主要记录彤史,只是作为副手整理记录罢了。陛下宠爱妃嫔,妃嫔,她们……”
景元琦浑身僵硬。柳茵却有点说不下去,她害怕自己知道太多有天就死于非命。
“说吧,不会有事的。”景元琦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