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女人说得没错……
他并不傻,他也对乌瑟旧部在南边的生活有所耳闻,其实他心里早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那个灭他满门的仇人,那个摧毁乌瑟、断绝乌瑟的修罗,也是在拯救乌瑟。
他只是无法承认,自己这半生的追求其实是错的,若是不能再去仇恨,他又要靠什么活下去?
忽有一阵风来,雪花扑在他脸上,便如刀子一般尖利。涅古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被冻成了雕塑,身后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只见照顾玉姝的那个男孩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
“少主,那,那女人突然晕过去了……还,还流血了!”
涅古一惊,霍然起身:“究竟怎么回事?!”
当下他忙随着那男孩儿来至拘禁玉姝的房中,此时他几个听到消息的部下也围拢过来,只见玉姝卧在榻上,秀眉紧蹙,面色惨白,即便昏迷之中,依旧有豆大的冷汗不停渗出来。
那男孩惊魂未定,道:“少主走,走后,她一直捧着那堆碎玉发呆,又过了一会子,嚷肚子疼。”
“我就给她端了一杯热水,她还没喝,就,就晕了……”
不仅如此,只见玉姝的衣裙上还有一丝丝的血痕,虽然那痕迹很少,还是刺目得教人心惊。众人不免又惊又疑,还是其中一个年长之人道:
“她该不会是……小产了罢。”
涅古浑身一震,想到这几日玉姝的食量越来越少,神色也是愈发倦怠。如果她腹中一直有胎儿,经了这么多天的颠簸、威胁、逃亡、害怕……方才他还几乎就要强暴她,又摔了她珍视之物……
“小产便小产,南人的小崽子没了,有何可惜?”站在他身侧的大汉满不在乎道,“况这娘们怀的可是周景宵的孩子,他若绝了后,我还要连喝三天三夜的好酒呢!”
闻言,众人都点头称是,又有一人道:
“但女子小产伤身,她要是一不小心死了……”
那大汉道:“她就是死了周景宵也不知道,不必理会她,还省得我们动手杀……”
话犹未完,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猛地打断了他,涅古面沉似水,一字一顿地从牙缝中挤出话来道:
“去给她,找个大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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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速溜走
€暗生情愫
众人不免大惊,都道:“少主,此事可不是儿戏!”
他们如今可是被下了海捕文书的通缉犯,先不提上哪找个大夫的问题,就为了一个迟早要被杀掉的人质,竟还要去请大夫来给她看病?
那大汉道:“少主,你是不是糊涂了?!”
他因与涅古是从小一道长大的玩伴,又脾气暴躁,心直口快,便道:
“有些话我早想说了,只是怕说出来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自打这娘们被掳来了,你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不许兄弟们碰她一根手指头,连我多看她一眼你还要说我,这竟不是抓了个人质,是请了个祖宗?”
“她可是周景宵的女人,她肚子里还怀着那贼人的小崽子!你若看她生得美独占了她,我不会多说一个字,但你莫不是喜……”
一语未了,只听涅古已厉喝道:“住口!”
他双手紧握成拳,额角青筋暴凸,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有一种被扒光了赤裸裸曝光在人前的感觉。
那是潜意识的隐秘被揭开的羞耻,那是恨自己不争气的愤怒,他拔腿便要走,忽听榻上的玉姝呻吟出声,秀眉皱成一团:
“疼……好,疼……”
他呼吸一滞,半晌,方沉声道:“去,给她找个大夫。”
“少主!”
“我让你们快去!怎么,连你们也要违逆我?!”
男人抬起头,双目中竟隐有赤红,众人噤若寒蝉,那大汉虽还要再争辩,但被同伴强行拉走,也只得作罢。
待玉姝醒来时已是次日午间,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映着一片雪白落在她枕上,仿佛澄澈又温润的琥珀。
她下意识在枕畔摸索着,忽摸到一物,忙喜得翻身坐起。只见那块被摔碎的玉佩此时正躺在她枕边,虽然能看出曾经碎裂的纹路,但二十七块,一块也不少。
她只觉心中五味杂陈,摩挲着玉佩久久无言,忽又听帘子一响,一人走进来,颤声道:
“王妃,王妃可醒了!”
玉姝一震,听到这竟是自己许久没听过的流利官话,再看来人,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这老大夫颤颤巍巍,先是向玉姝行了礼,陈明缘故,又道:
“王妃腹内胎儿已无大碍,昨日只是动了胎气,请王妃宽心。”
玉姝方才明白原来自己前日懒进饮食,竟是已有了身孕。想必是她月份尚浅,在家时尚未诊出就被涅古掳走,而这段时日的变故也让她一直无心顾及自己的月事是不是按时来了。
而这老大夫正是昨晚被强行抓来的,他因独身一人住在自家开的药铺中,若是失踪了,想必也无人知觉,老大夫不免长吁短叹,又道:
“老夫如今也与王妃同是天涯沦落人了,请王妃放心,老夫必竭尽全力保胎儿无忧。”
当下玉姝谢过老大夫,二人又攀谈了几句,好容易等到那看管她的小男孩儿进来了,玉姝忙道:
“涅古呢?”
小男孩儿看了她一眼,道:“少主忙得很,你有事但与我说,我自会转告少主。”
她的唇动了动,原本想对涅古说些什么,此时却又觉得无言可说,她本想问他,她只是个人质,为何还要冒着偌大风险给她请大夫?
他摔碎的玉,又为何要重新粘好给她?
昨晚她的那番话,他心里也不是没有触动罢……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他能放下仇恨。并不单单因为怕他伤害周景宵,她真心实意地,盼着他能重新开始人生。